我的老岳母

07-20 作者:小小

我的老岳母

梁孟伟

岳母去世已经一年,生离死别像在昨天!

八十九道坎坎坷坷,八十九个波波折折,八十九年风风雨雨,她一路走来。可能实在累了,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她一个趔趄突然倒下,从此再也没有起来。

2012年7月17日(农历五月廿九),她终于彻底地休息了!

蜡黄的脸上雕刻着太多的沧桑,花白的头发浸染过太多的风霜。干瘪的胸怀孕育出多少生命?干瘦的双脚跋涉过多少路程?干枯的双手创造过多少希望?干涩的双眼流淌过多少辛酸?干涸的嘴巴诉说过多少心声?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一动不动的岳母,我陷入一片哀思之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和妻相识于一个山区小镇。接触一段时间以后,妻相约一起去拜访我未来的岳母大人。胸中的忐忑恰似颠簸的公路,内心的忧虑又如漫天的雨雾。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男婚女嫁该有个结果。

岳母家就在余姚城边,面对巍巍四明,背靠宁绍平原,是一个美丽富庶的地方。岳母家粉墙黛瓦,一看就是户殷实人家。岳母六十开外,卷起的衣袖同高同宽,脚上的方口布鞋整洁如新。她中等身材,齐耳短发,微凹的双眼略带些忧伤,轻启的嘴唇刻画出坚强。屋檐下,她定定地站着,淡淡地笑着,柔柔地问着,“你们来了,快进屋吧。”说完朝我递来一个温柔的眼神,我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房间纤尘不染,窗明几净。家具年代有些久远,散发出深褐的光泽;地板油漆几乎磨光,纹路仿佛洗过一般。墙上挂着岳父的遗像,胖胖的脸上透露出威严。岳母走路轻轻的,讲话轻轻的,笑容也是轻轻的,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岳母没有向我打听什么,更多的是我“自我介绍”。当我说到家里穷,从小苦时,岳母高兴地说,“磨难是个老师,困苦是笔财富。”当我讲到教教书,没出息,岳母柔声地提到,“没有倒数的行业,最怕的是懒惰。”

那几天是快乐的日子,虽然没有享受到“丈母见郎,割奶放汤”的过分热情,却领略到了那份恬淡隽永的真情。岳母做出的菜卤嫩笋炖蛋,麻叶豆沙汤团等美食,至今还齿颊留香,没齿难忘。

为了维持生计,岳母早年背井离乡,只身前往上海山东打工;为了补贴家用,岳母学会了裁缝,团近乡村都穿过她做的衣服。正因出生大户人家,岳母经历了一场场政治风雨,承受着一次次精神折磨。特别是文革期间还要一次次陪斗,最后离开丈夫带着儿女回乡务农。岳父就是在一次次批斗一次次贬谪之中,最后忧郁成疾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结婚以后我们有了小孩,岳母就赶来帮我们领带。我们工作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山区,却是个美丽的地方,四周群山环抱,常年云雾缭绕;山村乡风淳朴,村民亲切善良。岳母抱着她的外孙,徘徊在路边山头,徜徉在大街小巷;欣赏着高山流云,享受着山野真情。每当日落西山的时候,晚归的村民常在我们租房的门口,他放几根萝卜你放几棵青菜;当岳母抱着小孩走过斑驳的深巷,东家递过几颗红薯西家塞来几枚玉米。

小孩断奶以后,为让我们安心工作,岳母提出带小孩去大姨家住些日子。妻的大姐家在杭州湾畔,几百公里得三次转车还要再走十多里路程,这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意味着什么?我和妻开始反对,后来提出相送,岳母都柔声而坚决地拒绝。那天车站分别时我和妻一直担心,直到收到岳母的平安信后,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儿子三岁那年,妻子调回家乡,我也离开了家乡。初到一个地方,工作更加繁忙,孩子更需照看,岳母又来到我家。开始租住乡下,后来搬到城郊,后来单位给了一间小屋,后来分得了一个套房,每次迁徙辗转,岳母毫无怨言。一次大雨瓢泼,屋内漏雨淋湿了岳母的盖被,岳母一边放好接水的面盆,一边要我们抓紧睡觉。并宽慰我们:“没事没事。雨过天晴,今后会好的!”

孩子渐渐长大,可以上幼儿园了,岳母也轻松了许多。每次下班我人未进门,屋内菜香扑鼻而来。推门进屋,看见岳母戴一副老花镜,一边读书一边等着归人。这时夕阳正从窗外射了进来,金色的晚霞披满她的全身,留下一帧温暖柔和的剪影。有时推门进去,岳母正和儿子下棋。祖孙俩一个微驼着背,俯身桌前,微微笑着,轻轻讲解;一个站在凳上,手舞足蹈,落子有悔还常常耍赖,输了一局又要重来,那是一幅何等温馨的画面。

妻子工作了一段时间,辞职开起了餐馆。开店需要帮手,妻子又想到了岳母。这样岳母又成了妻子的助手,刷锅淘米抹桌洗菜,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每次看着岳母忙这忙那,内心升起无限的愧疚。岳母,你养女出嫁没有半点报答,你带大外孙没有一分报酬,现在还为我们继续操劳,叫我们如何过意得去?

创业艰难,妻子还是回去上班,岳母也就回了老家。逢年过节常去探望,岳母的腰背更驼,头发更白,皱纹更深,眼眶更凹了,仿佛风干了的山芋,枯萎了的树木。只要我们每次上门,她总是非常高兴。满脸笑成菊花形状,灶台前后四下奔忙。外孙爱吃烤鸭她托人去买,妻子喜吃土豆她精心烧烤,每次的菜卤嫩笋炖蛋必不可少,岳母知道我最是喜欢。去也匆匆,回也匆匆,每次我们回家,岳母总要送出门口,送到村口,一再的叮嘱,无限的深情,“身体自己当心,有空常来电话。”回身望望村口,岳母还在那里挥手。

后来岳母耳朵越来越聋,已经听不清我们的电话。就是每次走到门口,敲门半天也不见开门。好在他舅养了条狗,一阵狂吠引出了岳母惊喜的面孔。

不久我们又去探望,临别时岳母说了一句,“晚上头疼得睡不着觉。”大概我们疏忽大意,或者回家心切,没有为她求医问药,没有陪她进行检查。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岳母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后悔!

岳母,你虽然走了,却留下了温馨,留下了美德,留下了思念!

希望你在天堂,吉祥如意,幸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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