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笑不得就诊路
文/胡杨枫渊
父亲真上了年纪了。二弟从老家农村打来电话说父亲的病又犯了。我说要买哪一种牌子的膏药效果好一点;二弟低沉地说恐怕膏药不顶用了。我问到底怎么回事?心里猛地一紧张,又不由自主地追问了一句,怎么了?二弟说走路得扶着崖崖,吃饭得调羹儿喂了。
那还等什么呀?赶紧送医院吧!
急忙和领导请了假,电话叫老婆赶紧从她的单位把车开到我的单位来。简短地给老婆说明了情况,开上车就往高速路口跑。至于老婆给我交代了一些什么,真的成了耳旁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一百公里高速路程,我开了一个小时不到。下了高速,驰进车水马龙的神木县滨河大道,红绿灯也睁开了眼睛,仿佛看见我有急事一般,一路绿灯。进到惠民医院的门诊大厅,给我的战友院长打通电话,他说他就在我父亲病房的床头前等着我呢,叫我赶紧上来。
六楼心脑血管疾病科电梯门一开,战友笑眯眯地说我着急了吧?有很多年没见面了。我哪有心情开玩笑,换做平时一定会想——这人脑子一定有毛病了!我的眼睛在告诉他,不带有这样开玩笑的吧?尽管你是职业医生,而且还亲自为我的父亲挂号、量血压、到CT室拍片、抽血,直至扶着我父亲躺在病床上,又给他挂上液体。做了我这个儿子都不能做到的一切——忽而一想,不对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战友拉着我的手说,看把你吓得,没什么大碍,要不我能笑得出来吗?
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弄的人哭笑不得——紧紧地抱住了老战友!
战友又当着我的面在病床前给父亲重述了一遍他的病情:左侧头部毛细血管梗阻、血压130\160、类风湿性关节炎。输上十来天液体,再加上康复理疗,只花400元钱,不能药到病除,也能基本痊愈。
为什么说前后住院半个月只花400元钱呢?2009年1月神木县出台了“全民免费医疗”方案。从当年3月1日起,拥有神木县户籍的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职工和城乡居民,凡参加城乡居民合作医疗和职工基本医疗保险的神木人,在定点医疗机构进行医疗的,每人每年可获得100元的门诊补贴。如果住院,乡镇医院住院报销起付线为每人每次200元,县级医院为每人每次400元,县以外医院为每人每次3000元。起付线以下(含起付线)的住院医疗费用由患者自付,起付线以上的费用按规定由县财政埋单,每人每年报销上限为30万元。
神木县“全民免费医疗”方案率先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伴随着国家医疗改革制度的不断完善,时至今日已历时7年之久。事实证明这是一项惠及民生的伟大工程。
一般情况下,我是很少在县城停留的。时分八节回乡下看父母亲也只是匆匆穿城路过,不给同学、战友们打招呼。这一次父亲住院情况紧急,不得不叨扰当医院院长的老战友。说不给同学、战友们打招呼,是因为我们这个年龄正处在上有老下有小的关键阶段,各家都有各家的一摊子事。但从内心来讲,用央视名主持董卿的话说——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这一次,因父亲治病住院,又是我主动送上门来,恭敬不如从命——和十几位居住在县城的老战友们聚在一起,喝了个痛快!
父亲一辈子喜抽烟,住进医院的病房后护士明确告诉他决不能再抽烟的,况且病房内还有其他患者住着,看来父亲是真的不能再抽烟了。
第二天的液体刚一输完,护士给父亲发了一粒降压药。吃完药,护士刚转身走出病房,父亲就拉着我的手说扶他出去走走,病房里实在是太憋闷了。我扶着父亲在医院的走廊里慢慢行走,走到楼梯口的拐角处,我们看见有人在通风处吸烟,父亲咧着嘴笑呵呵地说给他抽上一根烟吧。看着父亲爱得顶不住的样子,我也会心地一笑,我们父子俩每人点燃了一支香烟,边抽烟边拉着家里的农事话。
回市里上班临走的时候,父亲又叮嘱我给母亲再打上一个电话,就说不是什么大病,人家院长侄子亲口说的一输完液就能回家了,不要担心。
被父亲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五味杂陈,真是哭笑不得。
父亲的病有惊无险,在医生的精心治疗和护士们的悉心照料下,半个月后父亲所谓的脑梗塞基本上得到了控制,风湿性关节炎经过推拿按摩、针灸、拔罐、湿蒸、烤电等理疗也有了明显好转。我和二弟在医生的建议下又到医疗器械部买了一台烤电器,把父亲送回了家里。
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比如体弱多病、行动迟缓、半夜醒来睡不着觉等。而作为儿女,尽可能多地陪着他们、照顾他们,多尽孝心,至少不要给老人添堵,一辈子即好。孔子说孝乃德之本也。
正当我的工作步入出成效的时候,二弟又打来电话说父亲的手脚又不应字(陕北方言刚好、正好的意思)了,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恐怕还得到省城的大医院里去做一次确诊。
病情如军情,容不得半点拖延。我赶紧给转业留在省城工作的军校同学打通电话,咨询一下省城的哪一家医院治疗心脑血管疾病出名一点。吸取上一次父亲住院的经验,怕麻烦老同学跑前跑后地辛苦,我撒了一个谎说是一位初中同学的父亲病了,家在农村,求到我这里来,就当我的事给打听一下。
这件事直到现在我也没好意思给我的军校同学说。在咱们这个文明国度里,人投人说情、办事,往往都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此救急之策的。所谓人在难处想亲人。
儿子和侄女都考到外省上大学去了,按理说我与老婆两个人的工资加在一起,也够居家过日子了;二弟做着生意应该比我们更好。可我们刚刚打完房贷,二弟与人合伙做生意因为煤炭价格的急剧下跌,连同我老婆从银行贷来的三十多万元借款一起给赔了个底朝天。真乃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父亲经诊断,在省城的一家知名大医院里住院治疗了一个月。大妹、二妹、二妹夫、二弟媳妇和我老婆轮流着下省城陪护,最后一周由我和二弟下去照应。
亲戚们都倾囊而出,这家三千、那家五千,倾心尽力都想把年逾古稀的父亲的病给医治好。二弟变卖了县城里最后一套两间大小的平房,给人还完债后仅剩下两万元钱,他一分没剩全部交了父亲的医疗费。我等着月初的工资再一次发放下来,好加在一起凑够整一万元。
不管怎样,父亲经过省城医院的手术治疗,病情康复的很好,手脚又麻利了很多。出院那天,主治医师、护士长和护士们来到病房,一再叮嘱千万不能再吸烟、喝酒、吃油腻的食物了,防止病情再次复发。我一个劲儿地言谢,碰着父亲的手让他给医生表个态。实诚的父亲用他那农民特有的方式站在那里憨憨地笑,一句话也没有说。
在一楼大厅的出院费用结算中心,我让二弟守着父亲,自己排队到窗口办理出院手续。终于轮到该我结算了,工作人员从窗口传出话来,一共七万八千九百零一块钱,折抵过后还需向院方再交一万九百零一块钱。
我的兜里有多少钱,我自己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如果我把钱全部拿出来交了出院费,那我们父子仨就只留下二百多块回家买车票的钱了。给父亲买上一张火车硬卧下铺,就只剩下50元钱了。我和二弟俩,连一个人的硬座票钱都不够。
我赶紧给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说让下面的同志先结算,我拿的钱不够,还得出去取。离开结算窗口,心里盘算着到哪里去取呀?银行里的钱是多得很,可我的工资卡里早在我来省城前已经取得分文不剩了呀!
一个人来到洗手间的便盆前,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着。刺鼻的卫生球气味夹杂着香烟燃起的惆怅——真是一分钱难倒了英雄汉哪!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盒烟快被我抽光了。不是没想过办法,大家都难啊!我走出这弥漫着来苏水气味的空间,远远地瞭见父亲和二弟坐在长椅上有说有笑的,我的心一下子便走出了阴霾的笼罩。快步来到父亲身边,问他们为什么高兴得连嘴都合不拢了?二弟说他从背包的夹层里又找到500块钱,说回家的路费钱够了!
二弟还说他给父亲叮嘱医生的交代,不吸烟、不喝酒、不吃生冷油腻的食物时,父亲顶了他一句:“要是按医生交代的做了,病再犯了怎么办?”
我终于忍俊不禁,一下子笑出了声!
- 我的好友“影响时代的作家”马语写过一篇散文——《一言难尽陪读路》,道尽了上有老下有小我辈中人的艰辛陪读生活。我从另一个角度,很想挖掘《哭笑不得就诊路》的深层意义,但是由于本人才疏学浅、功夫不到,从给“父亲”就诊治病的几个相关片断中,尽力描述我辈中人的心路历程。终因散文的篇幅所限,把更多的“再创作”还是留给读者吧。 ——2016年9月7日胡杨枫渊于陕北榆林。2016-09-07 15:12
- 自然,娓娓道来,大医院看病为何求人帮忙呢!医疗制度和服务还是不完善,我在前面写过一篇文章《在日住院的所见和感受》,看病不需求人,不需陪护,全部医院负责,很多老人住院,护士服务到底,家人只是过去看看而已,更不会为医疗费犯愁,国内医疗制度和服务什么时候赶上先进国家就好了。文友的文章写的好,赞!推荐阅读!2016-09-19 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