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虐的心

10-30 作者:河边栀子

(一)思念

“下面有请林诰同学上台,诵读他的作文——《我的父亲》。大家鼓掌!”郑老师说。

台下掌声雷动。

林诰就用蹩脚的普通话,将自己的作文诵读着:

——我的父亲,是一位好父亲。

他刚读到这,台下的李毕同学,就忍不住哼哼直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李毕,你在笑什么?林诰的作文有这么好笑吗?”老师问他。

“他的父亲好?三年没回家一次,这也算好?”李毕讽刺地回答。

顿时台下的同学纷纷笑得东倒西歪,而台上的林诰羞愤地哭了起来。

“出去罚站去!”老师对李毕吼道。然后他用手轻拍林诰的肩膀,叫他不要哭了,“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有自己的难处。他们不辞辛苦的工作,就是为了养育你,供你读书。”

“那怎么别人的父母不出去打工,只有我的父母去?”林诰哭得更凶。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坐回自己的书桌吧!”郑老师说。

一整天,林诰都不开心,连课间十分钟同学们做游戏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

上体育课的时候,林诰无精打采地跟了出去。刘老师要训练大伙助跑跳远。同学们个个玩得兴致勃勃,到了林诰的时候,他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精神颓废,跑不起来。

对此,刘老师有些不高兴,问林诰怎么了。林诰没有回答。倒是李毕同学,嬉皮笑脸地说:“他的父亲不要他了,所以他不开心。”

这时林诰再次哭了起来,泪水从他眼角一颗颗地滚落脸颊。

老师既没有因为李毕的冒失而惩罚他,也没有因为林诰心伤而加以安慰。相反,他叫林诰到一边去,不要挡着其它同学。

林诰就走到了一边,蹲在地下,背对着大家,继续默然流泪。

放学之后,林诰阴沉着脸回家。别人同他打招呼,他不应,就像没听到。

林诰的爸妈去上海打工了。父亲在一家餐厅里面做厨师,母亲则是打扫街道的环卫工。他俩没有什么文化,因此也只能这样。林诰还有个奶奶,瘫痪在床,已经有几年了,需要有人专门照顾。现在奶奶跟叔叔过,但林诰的父亲每个月必需要拿出一千块钱,作为抚养老人的费用。

林诰现在住在外婆家,也在那边上小学。他今年八岁,念小学二年级。他是家中独子。虽然如此,父母的负担还是很重。读书的学习费用不是很多,但每个月父母都得给外婆五百块钱,里面包括了林诰的生活费。

到家后,林诰进入厨房,外婆正在那里煮饭。林诰对着外婆哭道,“今天同学们笑话我,说爸爸妈妈不爱我,所以他们才三年没有回家。”

“爸爸妈妈怎么会不爱你呢,不爱你怎么把你养这么大?不爱你怎么供你读书?不要想太多了,你爸爸妈妈只是忙得没有时间。”外婆说。

但林诰还是没有止住哭,“那人家的父母怎么不出去打工,唯有我的父母是这样?”

“你父母出去打工,也是迫不得已,他们也不想这样。打工还要受人的气,谁想这样。”外婆接着哄起林诰来,“乖,不要哭了,坐到外婆的腿上。明天外婆给你买桃子。”

林诰就坐在外婆的大腿上,被外婆搂抱着。林诰失落的情感得到了抚慰,哭声渐小了起来,眼泪也越流越少,最后干涸了。

晚上的时候,外婆对舅舅说起这事。舅舅说:“我这妹妹、妹夫也真是的,在外边三年都不回家看一下,就把小孩子丢在我们家,好像不是他们生的一样。”

外婆说:“也不能这么说。”

“那怎么说嘛。孩童本来就处于非常需要父母陪伴的年纪,现在却把林诰搁在我们家,这算哪一回事!”

外婆默不作声。

(二)疾病

“你怎么了?”妻子问。

“我的胃不怎么舒服。吃点东西就好了。”谢甲用手捂住肚子,表情痛苦。

“吃了那些药后,有没有好点?”

“是好了一点,不过太贵了,咱们吃不起。现在为了治胃病,花了这么多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用担心,慢慢想办法。化疗后,身子骨会有些虚,你要多注意休息。”妻子安慰道。

谢甲得了胃癌。当年他父亲就是因此病而去世的。自打医院的检验结果出炉,他就一直心事重重。

“如果我走了,去另一个世界了,你会不会想我?”林诰问。

“不要说出这样的话,你好好的,不会出事的。”妻子进一步安慰说。

中午时分,谢甲的一个旧友吴谱生前来拜访。他们都曾因偷窃罪被捕,后关入同一个监狱,而得以相识。蹲狱的苦日子,并没有让两人浪子回头。他们出去后,继续从事鸡鸣狗盗之事。这法子来钱容易,不需挨苦受累。谢甲谈婚论嫁的时候,不想让自己女友家的人小瞧,才略微有所收敛。结婚之后,谢甲去过广东打工,但不管在哪个公司,都呆不长,要么是他嫌那些工作太苦太累,要么是偷工厂的东西被人逮住,然后通报全厂并开除。

“哥,最近如何?”吴谱生问。

“就是胃有些不适。”谢甲回答。

“你这是怎么了?”

“老毛病,没办法。”

中午的时候,吴谱生就在谢甲家里吃饭。谢甲的妻子不在家。

“哥,我们喝酒吧。”吴谱生说。

“不,我有胃病不能喝,喝了容易犯病。”谢甲回答。

“喝一点,喝一点没事的。”

“好吧,既然兄弟如此。那我就来一杯吧。”

吴谱生给谢甲倒上了一杯低度的白酒。

饭桌上,两人谈及谢甲胃病的问题。谢甲说自己现在正为这事犯愁,医院开出的单子,费用昂贵,过两个星期又要复诊,花钱厉害。

“幸亏有这么好的嫂子,特别能干。”吴谱生奉迎道。

“我这老婆,浑身上下,没得说的,丰乳肥臀,又能持家。当时我娶她的时候,分文没有,她也肯进我家门。她用钱很省,工作勤力。家里大部分支出,都是她负担。我都有点过意不去了。”谢甲说。

喝着喝着,谢甲突然哭了起来。

“哥,你这是怎么了?”吴谱生不解地问。

“我这治胃病的钱,还缺很大一个窟窿。虽然你嫂子是个能挣钱的人,不过这治起病来,钱就如水般哗哗地流。我找过了许多朋友与亲戚,始终凑不齐那数。”谢甲说。

“那你就没拿出看家本领嘛!”

“这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能下得了手?不比小时,偷鸡最多也只挨一顿骂的事。现在若再这么干,名声会比屎更臭。兔子不吃窝边草,现在我都不敢再碰他们的东西。每次邻里有人丢了东西,人家第一个就怀疑是我伸的手,警察也会过来走走。这日子越混越难过。”

“那就对远一点的人下手。”吴谱生提议。

“即便侥幸窜入了哪家哪户,也只能够搜罗出几十上百来。现在的人被偷怕了,不往家里藏钱。”谢甲哀叹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吗?”吴谱生问。

“别的路当然有,比如贩卖妇女、儿童。”谢甲讥讽地说。

这哥俩继续聊着,时间如箭穿梭。谢甲送别吴谱生时,夕阳已近。

妻子回来之后,两人谈到胃病治疗费的问题。妻子决定回娘家走一趟,再问下兄弟姐妹,看下能够凑到多少。谢甲这边也要努力一下,再问一下朋友、亲戚,不能因为钱的问题,一直把病给拖着,这也不是办法。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能够借来的,都已经伸手要到,现在还差个一万五。这不是小数,小两口整天为这事犯愁着。谢甲一个年轻人,三十不到,下面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可不能就此倒下。

“看来只能出狠招了,否则非死在半道上不可。”谢甲心想。“这可不成。”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谢甲翻来覆去睡不着。

“甲,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妻子把手搭在他身上,疑惑地问。“还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吗?”

谢甲默而不语。

看到谢甲这样,妻子多少有些猜透他的想法,她也就接着往下说:“我们明天去医院走走,问下医院不足的钱能不能先欠着,以后逐一补上。反正不能就这样一直往下拖。”过了一会,她又喃喃自语道:“会的,他们一定会的,他们也不想错过这笔生意。”

谢甲突然坐了起来,他的身体显得躁动不安。妻子也陪同他坐了起来,用手攀在他肩上,接着把头也靠了过去。良久之后,谢甲才心情有所平静。他说,那我们明天去试一下,或许我们侥幸可以成功,又或许医院目光短浅,而否定我们的请求。

第二天,妻子在纸板上写了块“暂停营业一天”的牌子,将她挂到自己的服装店前面的拉手上面。她经营这个店面没有多久,但由于她气质活泼,加上能说会道,因此生意挺不错。自结婚之后没多久,谢甲懒散的本性就一点点地暴露了出来,整日要么去打麻将,要么去喝小酒,要么东跑西奔,反正没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正当职业。整个家,就女方支撑了下来。妻子刚从江西嫁到谢甲他们河南平顶山的时候,在一家手机店谋职,因为表现优异,很快由一名普通店员升为部门主管,后来自己存了点资本后,就开了那个服装店。这么好的妻子,这么渣的丈夫,绝对是他们镇上的一景。

两人奔去了市里的医院,也顺利地找到了院长,但不管他们怎么苦劝,说现在有多困难,该想的法子都想完了,希望能够先治病,再给一个月的时间还足所有的欠款,可根本不管用。铁石心肠的院长一定要钱齐了才给谢甲诊治。按院长那伤人到底的话来说,就是——“有没有困难,跟我们医院没有关系,我们只管拿钱治病。”

谢甲有些心碎,妻子也是。谢甲的胃病属于癌症那块,继续拖延下去,癌细胞会扩散到其它区域,结果就是谢甲死得更快。及早治疗,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或者可以说,让怕死的人慢点死。

中午在店里吃饭的时候,妻子禁不住眼泪往碗里掉。“他们怎能这么狠心?”她说。谢甲也不知怎么办好,没有答话。

两人进了市区里的一个公园,他们没有回家的兴致,只有散步才能给他们暂时的慰藉,或者让他们知道,谢甲目前还可以走动,说明还活着。

天色渐暮,两人仍不愿回去。他们找寻不到答案,可以拯救谢甲。但他们又不能在市里过夜。霓虹闪烁之处,不是他们的家。他们不属于这里,因此他们被繁华的城市驱逐,回到了来时的孤寂小镇。

谢甲妻子开的服装店,第二天照常营业,生意仍旧,人却越来越不安起来。

(三)同伙

谢甲一个人在家时,他终于动起了要干一场的想法。他头脑里面出现的第一个选项,就是去贩卖儿童。这玩意可以来钱,比小偷小摸更具杀伤力。但弄这玩意,是不能仅凭他一人之力就可以办到的。他需要帮手。

有些人是他的死党。排在前二位的,是吴谱生与欧蓝,这两人都是谢甲的患难之交,都一起蹲过大劳,后又屡次结成团伙作案。因此这二人是首选。

妻子是反对谢甲从事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因此结婚之后,那些事得背地里来,于是一队人马齐聚谢普生的家里。谢普生家里有个奶奶,父母也不管他,任由他到处晃荡。他还有个小两岁的弟弟,沉默得跟哑巴一样,冰冷得像积年的雪,他似乎与任何人都存在隔阂,永远默不作声。因此他也不会对哥哥的行动造成任何的影响。

吴普生的父母,是帮人建房的,因此揽到生意后,就早出晚归,只要太阳还挂在天上,他们就不会回来。吴普生不受父母的待见,除了供他吃饭,极少有给他零用钱的时候。不过这样也好,有个自在。

谢甲给妻子打电话,撒谎说自己出去借钱,中午不能回家,然后与欧蓝买了点菜与啤酒,去吴谱生家商量正事,掺杂叙叙兄弟义薄云天的情谊。谈起以前的经历,三人饶有兴致。他们是死党,不只一起去干偷鸡摸狗的事,也是肝胆相照的难兄难弟。他们各自说着自己单独一人偷东西时的经历,以及两人或三人与对方厮打,各个毫无畏惧地争相而上。还有的就是痛扁对方时的快乐。

谈着谈着,正事开始逐渐铺上台面。围绕的话题,主要是拐哪里的小孩,以及如何贩卖。谢普生说自己村里有个小孩,父母三年都没有回家,他特别想念,我们可以谎称是他父亲的朋友,带他去见父亲,将他骗走。

谢甲理智地认为这不行,他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都是这一带的人,行动起来可能会被认出,不够保险。”

吴谱生反驳说:“你再过几日,就到复诊的时间了。你认为我们这么短就能找到其它合适的对象吗?我认为不可能。我对那个小孩的情况比较熟悉,这种优势不能白费。”

欧蓝听了之后,也赞同吴谱生的意见,他对谢甲说:“哥,谱生说的有理。机会不容错过。到外地发展的机会多得是。现在最紧要的,应该是挣够给你治病的钱,然后再从长计议。”

谢甲没有马上回答,他也没有表示拒绝。吴谱生与欧蓝在旁边继续苦劝,谢甲就对他们说:“让我安静一下”。便离席坐到了门口,他的目光眺望着远方,那里有金黄色的稻田,还有连绵起伏的丘陵。

吴谱生与欧蓝坐在桌上,他们四目相对,没有说话,但似乎都清楚对方的想法。吴谱生向欧蓝举杯,两人喝着闷酒。

过了足足半个小时,谢甲才从门口的台阶上起身,进入屋内,看着二人,点了点头。两人马上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吴谱生旋及起身,对谢甲说:“事不宜迟,我们应该赶紧商量具体决策。我这里不太方便,大家聚在这里,小孩随后遗失,容易遭人怀疑。应当赶紧换个地方。”

欧蓝说:“我们家可以。”

欧蓝比谢甲小个几岁,与谢甲同住镇上。他的父母靠种地为生,没有多少收入。他的父亲品行不端,喜欢偷别人种出的水果去卖,别人捆好的柴火去烧。人们说他父亲之所以选择将房子建在镇尾偏僻的地方,就是为了方便去偷别人家地里的东西。上梁不正下梁弯,欧蓝很小的时候,就继承了父亲的癖好。他第一次被抓的时候只有6岁,当时他偷偷摸摸地潜入邻居的屋里,准备好了一个塑料往里面装白糖,被比他小一岁的小屋主逮个正着。欧蓝偷东西的时候,他父亲是不管的,只有别人前来投诉,他才会象征性地批评个两句。人家一走,他就又放任不管了。

三人下午跟着欧蓝回了家,他们没有见到欧蓝的父母,八成可能是去地里了。他们聚在欧蓝的房间里,关上门窗,紧张地计划着。

“那个小孩叫林诰,他今年才8岁。我会把他家里详细的情况告诉你。但由于他认识我,因此我不便参与直接的行动。”吴谱生望着谢甲说。

谢甲点头。

“我们得用假身份证租一辆车,这样才能更好地掌控过程,而不致被人觉查。”欧蓝提议。

谢甲再次点头。“我们要先联络人贩子,否则将那小孩抓上了车,卖不出去就进退两难了。”他接着说:“这需要时间,我们缺乏这方面的资源。”

“我们不缺。”吴谱生说,“我以前有个狱友,就是因为拐卖人口被判刑。当时在狱中,我和他挺聊得来。他现在已经出来了。我要联系一下,看看他现在还做不做这买卖。”

“那你能够联系上他吗?”谢甲问。

“我有他的家庭地址,我得亲自跑一趟。即便见不到他人,也可以向附近的人问他的电话号码。”吴谱生回答。

事就这样商定了下来,吴谱生会在明天早上从车站出发,奔赴河北廊坊去找他的狱友。如果这个狱友肯接下的话,他们就会去租一辆小车,诱拐林诰并出手。

吴谱生的那个狱友,名叫张力,他是河北廊坊人,因为拐卖妇女及儿童的罪名,被判过多年的刑。从吴谱生进监狱前,他已经在那里蹲着了,吴谱生出狱后,他还在那里蹲着。但估计这会,他已经服满出狱了。算上去,他已经是一个快要年近六旬的老人了。

吴谱生按着张力以前在狱中给出的地址,奔那里去了。他早上从河南平顶山出发,下午就到了那。快要五点的时候,他才找着张力所在的村庄。他一路上打听下来,终于找到了张力的家门。他一进门,看到里面有几人围在一起打牌。他们见有生人进来,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打量这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

吴谱生在人群中认出了张力。张力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来的这个人,对吴谱生的到来惊讶不已,这张面孔非常面熟。但他又不能确认,毕竟两人所在的地方,隔着这么千山万水的。以前他们在狱中闲聊的时候,曾经彼此说过自己的地址,却没想到吴谱生会当真,把对方的地址牢记于心。岁月变迁,两人都沧桑了不少,也多多少少忘记了各自的面庞,直到对方露出欣赏或是诧异的面庞,才进一步地互认了身份。

话说当时张力被法院判决二十年,妻子在他服刑期间去世。唯一的儿子长大后去了广东打工,经过自己一番努力,在村里另起炉灶建了新房,并成婚有了家庭。他一个女儿嫁到了外省,另一个女儿嫁到了本地。张力出狱后,他儿子不给他入住新房,而是让他待在了老房子里,也从来没有请来自己家吃过一顿。张力的三个子女,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每人每月给他三百块钱,别的就什么都不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吴谱生首先开口:“老哥,你还认识我吗?”

这让张力确定无疑,对面这个就是与自己曾在狱中打过交道的吴谱生。“当然,这怎么可能忘记。”他说。

见到张力家来了远客,人们就不在他家打麻将了。这个时候,已快到吃饭的时间,于是牌友星散。

“好久不见,看你头发沧桑了不少。”吴谱生说。

“你也发福了,不像以前那么清瘦。”张力回道。

两人叙了一下旧情后,吴谱生开始逐渐切入主题。

“我有个朋友,很义气的那种。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年经轻轻就得了胃癌,被病魔苦苦折磨。哥几个商量了之后,决定大干它个一场,挣它一笔,来解救危急。不知道老哥有没有兴趣。”吴谱生说。

“我现在已经基本衣食无虞,如果再被牵扯进去,一旦入狱就可能关到老死了。”张力拒绝到。

吴谱生见张力虽然口头表示反对,但表情并不严肃,因此他使出激将法:“老哥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怎么现在就怕了呢?你现在每个月儿女给的抚养费,一千都不到,老哥还能存下钱吗?如果有个什么突发情况的,该怎么办?就算老哥你能够在平静中度过晚年,那又怎样?老哥你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现在却被困在这破陋的瓦房里,每日数着子过日子,你也能安心得下?”

张力没有回答,但嘴角看似有些松动,于是吴谱生接着说:“不如咱哥几个联手再干它个几笔,见好就收,也不枉此生。”

张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老弟,你说得对,你老哥我年轻的时候,什么时候怕过。人老了,心可不能老。”他继续补充道,“老弟你说怎么去做?”

“现在我们那边有个小孩,他的父母常年不在身边,他跟外婆过,除了吃住之外,基本上没人看管。他的性格比较孤僻,经常独来独往,同时也很天真,容易相信别人的话,是适合下手的对象。我们准备带他过来,由你这边把他出手。”吴谱生回答。

“这没问题,你们尽管把人往我这边带,我给你们消化。”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要分个四成,毕竟我这边事务繁杂,有很多后期工作需要去做。如果你同意,那我们就成交。”

“我们讨论具体的价格就可以了,毕竟你多少钱出的手,我们这边不知道。”吴谱生说。

两人再逐一商讨了具体内容,最终敲定。

吴谱生在张力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离开。他们互相留下了手机号码。因此吴谱生跑的这一趟,算是挺成功的。

(四)诱拐

吴谱生回到家后,给谢甲与欧蓝报了信。他们此时分开行动,谢甲用假的身份证去租车,吴谱生则监视林诰的一举一动,只要林诰一个人出了村头,吴谱生就会打电话给谢甲他们,让他们赶来将林诰拐走。

第二天上午,谢甲与欧蓝接到了吴谱生的电话,说林诰已经到村头那边了,只有他一个人。谢甲与欧蓝赶紧驾车飞奔而来,结果到了土河村的村头,林诰已经返回。三人扑了个空。

事毕,三人决定调整行动,只要林诰一往村头去,就立即展开行动,只有这样才能赶得及。

第二天,吴谱生密切监视着林诰的一举一动。他不敢休息半刻,害怕一停下来,林诰就已经走远。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林诰再次出发,可能与昨天一样,去拾起已经熟落地上的板栗。吴谱生见此情况,迅速通知谢甲与欧蓝。两人马上跳上车,目标直指土河村头。

当谢甲与欧蓝到达时,林诰已经在果林里拾起板栗来。那个地方有几片板栗林,因此谢甲与欧蓝无法得知其确切的位置。

吴谱生看到谢甲的车后,马上通过QQ发了一条信息——“右边第一片”。

谢甲得到消息后,即刻走向了右边的第一片板栗林。欧蓝留在车内,两人行动容易招人注意。他们也必须快点完成,以防万一。

板栗林内,林诰正忘情地捡拾着。他折断了地上的一节枯枝,用它来拔开草丛。每拾到一个板栗包,他便一脚踩住一边,然后用手里的枯枝将板栗壳完全撑开,里面的板栗就一颗颗地掉了出来。他有时捡,有时吃,多出来的将它们塞入裤袋里,回家将它们煨熟,这样吃起来最美味。可是撬开板栗壳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被刺给扎着,痛得难受。他便暂时停了下来,清理指上的壳刺。

这一幕被谢甲看到了,他对林诰说:“我帮你开板栗。我不要你的。”

“叔叔,你也是来拾板栗的吗?”林诰问他。

“不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他叫我来接你去他上班的地方玩。他让我突然出现,给你一个惊喜。他说只要你去他那边,就给你玩很多有趣的东西,像过山车、旋转木马,还有碰碰车。”谢甲回答。

“你认识我父亲?”林诰有些怀疑谢甲是不是找错人了。

“当然认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也在一起上班,也很玩得来。你父亲的厨艺很不错,我们经常在你父母住的地方吃饭,我们是最要好的哥们。”

林诰是个非常天真的小孩,他轻易地就相信了谢甲的话。他知道父亲是个厨师,他认为谢甲口里的这个厨艺非常好的人,指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林诰立即变得兴奋了起来,他忘记了手指被壳刺扎进肉里的痛楚。他还想再拾点板栗,在路上可以吃,便对谢甲说:“叔叔,我想再拾一下板栗。”

谢甲知道再拖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于是骗起林诰来:“你爸爸公司那边,板栗地遍地都是。那些板栗,比你裤袋里正兜着的,不知道要美味多少倍。我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林诰听了后,就放下手里的枯枝,站了起来。

谢甲见状,就对林诰说:“那就跟叔叔走吧!”林诰就跟了上去,他没有怀疑。不是因此林诰傻,而是他本性纯善。

到车前的时候,谢甲给林诰介绍了起来——“这是叔叔的车,车上的这位叔叔,也是你父亲的好朋友。我们一起来接你的。”

欧蓝朝林诰笑了笑,点了个头。林诰坐上车去。谢甲与欧蓝就这样带着林诰,驾车离开了土河村。

林诰是个极为安静的小孩,他痴迷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谢甲不时温和地同他交谈,来安稳他的情绪。谢甲对林诰极为满意,因为林诰不会问这问那。林诰有些过于内向,但却是聪明的,只是对人的戒备心理不强。

吃午饭的时候,谢甲给林诰点哪个,林诰就吃哪个,而不是张口要这要那。面对这么乖巧的小孩,谢甲竟多少有些自责起来。以前谢甲曾经做过偷鸡摸狗的事,但最多只是损人钱财,而现在则是将一个天真的小孩,带向未知的世界。

他们一路往北驶着。进了河北地界时,那里立着的一大块“河北欢迎您”的牌子,引起了林诰的警觉。林诰是一个地理爱好者,小小年纪的他,就已经对中国各个省份的名称、位置与首府了如指掌。大人从来没有买书给他,这是他从电视上看到的。也不是说他记忆特别好什么的,而是不知为什么,他对此兴趣深厚。

“不是去上海吗?上海应当往东走才对,怎么向北跨入河北的地界了?”林诰问谢甲。

林诰的提问,让谢甲与欧蓝两人猝不及防,他们没有想到林诰会对地理有超出其年龄的认知,而不知怎么回答。谢甲只能随口应付,说:“叔叔们要去河北办点事,将事办完后,就会载你去上海同爸妈相见。”

谢甲与欧蓝的心高悬着,他们知道,只要林诰再深问几步,他们就必然会穿帮。

林诰没有继续说话,看他紧绷了的面部肌肉逐渐松驰了下来,可见谢甲的满口胡言仍然奏效。谢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没有引起林诰的注意。林诰持续地被窗外的景色吸引着,还有那种护路树一棵接一棵从眼前晃过的快感。

在他们驶了一半的路程左右,谢甲接到了张力打来的电话。由于林诰就在车里,所以他不敢接,而挂掉了电话。林诰就问他:“叔叔,刚才你有电话来,怎么不接就挂掉了?”

谢甲紧张道:“是个骚扰电话,这些年来,骗钱的电话特别的多。要小心为上。”

十多分钟后,林诰的注意力从车窗外移了进来。他问谢甲:“叔叔,你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

“这个嘛,我们是在公司上班的时候认识的。大家都是老乡,所以很快就熟了起来。”谢甲说。

过了一会,林诰又问:“那叔叔在我爸爸的公司里面,是做什么的。”

谢甲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但他还是选择回答:“叔叔是做服务员的。”不久他要笑着对林诰说:“你怎么这么多话呀!”这句话明显带有反讽的意味,只是天真的林诰未能察觉。

从河南平顶山出发一直到现在,林诰都将其行程视为旅途看待,他的情绪始终处在高度的兴奋状态中。他不想让车停下,想让它一直开,这样就能够见识更多的景色。但另一方面,他又期望能够快点见到爸爸妈妈,这样他就可以跟随父母去游乐场玩。

傍晚的时候,谢甲将车停到了路边,吃晚饭的时间到了。这是一家小型的餐馆,玻璃的透明外墙,不管从里外都能看到彼此。

当谢甲一行人正准备打开玻璃门光顾的时候,林诰突然兴奋起来。他对谢甲说:“那里面好像有我的同学李复,旁边那个排队的应该是他父亲。没想到在这么老远的地方都能够碰到他。真是太巧了,我要同他打个招呼。”

谢甲突然慌神了。他往里面一看,确实有个年纪与林诰差不多的小男孩。谢甲赶紧攥着林诰的胳膊往后走。

“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往回走?”林诰极为不解,他问起谢甲来。

“我们改去别的地方吃饭。”谢甲说。

“为什么去别的地方吃饭?”

“因为这里的饭不好吃。”

“你没在这里吃过,怎么知道这里的饭不好吃?”

“我说了不在这里吃,就不在这里吃,哪来这么多废话。”谢甲终于不耐烦了。

“那给我见下我的同学,我同他打声招呼就走,行吗?”

“不行!”谢甲一边说一边将林诰往车里塞。林诰不肯,他无力地反抗着,像掉入深水区不会游泳的人。他用手脚撑住车门,但手脚却很快被谢甲、欧蓝两人扳开。他被硬塞入车里,这时他发出连串凄惨的尖叫声。

听到叫声的路人们,留意到了谢甲、欧蓝两人不对劲,知道他们是拐子,但没有一个人打电话报警。餐馆里面的人熙熙攘攘,那个林诰的同学及父亲正在付钱,听到旁边有人议论纷纷,他们也好奇地往窗外看,他们看到一个小孩被塞入汽车。那只是一个幼小的背影,于是父子二人就认为这不过是一个与他们陌不相识的小孩,就没有在意。

林诰在车后座里哭哭哒哒,惹得谢甲与欧蓝都相当心烦。谢甲继续他骗人的伎俩,他对林诰说:“乖点,不要哭了,这样到了你爸爸那,叔叔就会带你到处去玩。”

这次林诰再也不会上当了,他说:“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父亲的朋友,你们是拐子,专门拐卖小孩的拐子。”

真相既然暴露,谢甲也就不再隐藏自己的狐狸尾巴。面对眼泪直下、完全止不住哭的林诰,他对欧蓝说:“赏他一记耳光。”

霹雳一声,林诰被打了半脸。疼痛并没有让林诰停下哭声,他反而哭得更凶了。他尝试拉开车门,但车门已经被锁住了。他又用力地敲打车窗玻璃,玻璃没事,他细嫩的手却痛楚了起来。

“再赏他一记耳光”,谢甲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同情心。欧蓝听到后,就再次恶狠狠地打了林诰半脸。他们希望疼痛的教训能让林诰止住哭泣,但完全没用,林诰继续以最大的嗓门哭着。

“来,别哭了,吃个苹果。”没想到食物这招,对林诰还真的奏效。林诰接过苹果,哭声开始变小,由放开嗓门的大哭,变成如小溪般地潺潺流水。他啃起苹果来,这时候哭声已经完全止住,只是还略有抽泣。泪水从他细嫩的脸颊滑落,滴到苹果上面,被他吃入肚中。

只要命运未卜的恐惧未曾衰减,只要内心的伤痛未被抚平,代表着精神不适的眼泪与哭声就不可能被完全抑止。林诰在吃完苹果后,继续啜泣个不停。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早晚有好心人见到之后,会报警的。

一不做二不休,谢甲将车停到路边。他让欧蓝下车去买方巾和绳子。然后他们用绳子捆住了林诰的手脚,再用方巾塞住林诰的嘴巴。后座是不能让林诰坐了,这样被路边的人看到,或者被监控捕捉,那就是绑架的最有力证据。他们将林诰塞入后备箱,每开车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在无人的地方,打开后备箱,查看林诰的情况,确保问题不大后,再接着上路。“注意点,不要让他憋死了。”谢甲说到。

(五)交易

郑平已经连续生了三个女儿,但他就是想要一个儿子。连生了三胎后,他妻子被搞计划生育的强行带到医院结了扎。即便如此,他想要个儿子来传宗接代的想法仍然未灭。在郑平看来,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而家里持这种想法的,除了他本人,还有他父亲与妻子。他一直想收养一个男孩作儿子,不过这些年头。要收养女孩容易,而要收养男孩,就难如登天了。男孩除非是残缺的,否则父母绝对不会将他送人。女孩就不一样,生了不想要了,就可以送给别人。关键是,你送人都没人肯要,除非别人生不了孩子。

在吴谱生与张力谈妥之后,张力便开始在邻近县市寻找需要收养男孩的家庭。最后他找到了郑平家里,两人一拍即合。价格也都谈好了,五万块钱。如果成功的话,张力独拿两万,剩下三万在吴谱生、谢甲以及欧蓝三弟兄间分配。

郑平对张力说,自己手头暂时没有这么多钱,需要去借。张力叫郑平尽快,说自己不会一直等着他,如果有人能够早拿出这么多钱,张力就把林诰给那人。张力清楚一点,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郑平跑了许多亲戚、朋友,又找过了自己的家族,一户一户地串。他得需要时间。你不能一伸手就向别人要钱,至少你得先同他们说出一些完全不搭嘎的东西,来升温一下感情。从这村走到那村,也需要时间。筹款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谢甲这边,在出发之前,谢甲就已经跟妻子说了,要出去找人借钱。他说自己在省城里有一个玩得不错的朋友,他要去他那里走走,看下能够在他那里争取到多少。他谎称自己的那个朋友混得不错,有房有车,如果能够得到他的鼎力支持,一定可以凑足诊治的资金。

谢甲开车时不敢走高速,他害怕出示自己的驾驶证,会给警方留下蛛丝马迹。同时如果把车停下来过检查处,载着林诰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谨慎使他们开车走得特别慢,本来十个小时就可以到,走国道、省道加上路况生疏,他们起码要花上二十个小时。

晚上的时候,他们得休息一下。林诰已经在后备箱呆了几个小时,他的眼泪已经流干,红肿着眼睛,像得了红眼病似的。谢甲把车停在路边后,他与欧蓝打开了后备箱,林诰在里面卷缩着。他们看了看林诰,然后把林诰从后备箱里面抱出来,让他在后座睡觉。谢甲在驾驶室睡着,欧蓝负责看管林诰。明天一早出发后,再轮到欧蓝睡。

这时他们想到林诰已经几个小时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就暂时地解开了林诰的手,并给林诰吃了些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继续上路。谢甲和林诰做了一个约定,如果林诰保证不哭,就可以坐到后排座位上,而不是被塞到后备箱里,林诰答应了。即便如此,林诰依然被高度监视着。

下午的时候,谢甲来到了张力的村庄,并把林诰交给了张力。林诰的手和脚继续被牢牢绑住,嘴巴塞上方巾防止他发出声响,然后张力把林诰关到了副屋里。张力将窗帘拉上,屋内顿时漆黑一片。

同一时间,张力通知郑平前来看人。按照他们的约定,在成交之后,谢甲与欧蓝负责将林诰用车送到郑平家。

郑平第二天来看了林诰,对他挺满意,一见面就说林诰面庞俊朗,人也聪明。郑平刚一说完,张力就问郑平款筹得怎么样了。郑平回答说已经筹了大半,还差一万多,自己已经够努力了,但还需要时间,再给个三五天,保证可以完成。

如果真的能够按照郑平所说的,需要个三五天时间,那谢甲就不好向自己妻子交差。谢甲原先借口说自己向朋友借钱,因此出去个一两天说得过去,出去一个星期,怎么也说不通。但谢甲又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难处说出来,他得给自己留个面子。因此虽然谢甲脸色变得阴沉,却又什么都没说。

张力也不能久等,一个大活人关在自己名下的房子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尽管这样,他还是拿郑平没有办法,因为只有郑平是唯一的买主。张力就只能催一催郑平,叫他尽快。

气氛有些尴尬,大家变得无语起来。最后谢甲被迫对自己的妻子继续说谎,他打电话给妻子说,自己已经在一个朋友那里筹了八千,现在要去另一个朋友家,可能要晚个三天才能回家,请她安心,一定可以成的。

三五天一下就过去了,郑平还是没有筹齐,到现在为止,还差个三千多,他请求张力再宽恕两天。张力见郑平已经很努力了,款也基本上筹得差不多了,就象征性地再次催促了一下。现在问题最大的,是谢甲这边,他已经快要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他的妻子开始变得疑心重重,问谢甲是不是有事瞒着她。

哪知只过了一天,郑平就高兴地带齐钱来。谢甲为此开心坏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这天。郑平把钱交给了张力,张力把谢甲他们的那部分给了谢甲,谢甲就马上将林诰载到了郑平家里,然后与欧蓝直奔老家。

果然谢甲回到家后,妻子向他问这问那,让他交代清楚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真的像谢甲说的那样,一分一毫都是借来的。但不管妻子怎么问,谢甲就是没有办法给出一个令人完全信服的结果来。尽管钱可能来路不正,但给谢甲治病要紧,妻子最后索性就不再追究什么了。

谢甲去复诊那天,妻子在旁陪同,但奇怪的是,不管在医院里面怎么检测,就是没有发现癌细胞的影子。医生给出的结果是谢甲患的只是普通的胃病,并不严重,不要担心,上次那份健康检测报告有问题,是新手做的,因此失准。这把谢甲与妻子气得半死,这些天他们辛辛苦苦地筹钱,以及在精神的打击下,二人的头发都白了不少,院方竟以这样的话来敷衍。但出了医院,两人的表情渐显轻松,至少谢甲的身体状态可以放心了。

(六)搜救

在林诰失踪那天晚上,舅舅没有等到林诰回来,以为他去同学、朋友家玩去了,就没有在意,想等到第二天再看。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十点钟,仍然没有看到林诰的身影,舅舅越发觉得不对劲。他一边报警,一边打电话告诉妹妹林诰失踪之事。但不巧的是,电话没人接。打电话给妹夫也是一样,提示已关机。这可把舅舅一家给急坏了。

大概一个小时后,警察来了,并要把舅舅带回派出所做笔录。舅舅想都没想,就上了警车。录完口供后,值班的民警说可以回去了。舅舅想让他们把自己送回去,毕竟都已经三更半夜了,碰到打劫的不好。但民警死活不愿,说不能动用公共财产来处理个人事务,断然拒绝了舅舅的请求。舅舅就这样大半夜地摸黑走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舅妈还没有睡,一直在等他回来。

整个晚上,舅舅和舅妈都躺在床上辗转反覆睡不着觉,他们不知如何向自己的妹妹、妹夫交代。舅舅每隔几分钟就向林诰的父母打一次电话,可电话那头就是没有人应。

两人一大早就吃了早餐,他们去与林诰玩得要好的朋友、同学家问,看下他们有没有见过林诰的踪影。但所有回复都是“没有”。这使得舅舅与舅妈变得更加焦急了。

到了早上八点多的时候,林诰妈妈的电话终于打通了,舅舅立即问她,为什么昨晚她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妹夫的也是,她回答说是自己和丈夫的手机都设了勿扰模式,害怕骚扰电话影响睡眠,晚上十点到早上七点,即便有电话打来都不会响的。

林诰的妈妈在接电话时,正在打扫大街上的垃圾。听到这个噩耗,她几近晕倒。舅舅在电话那头不停地陈述,而她这头却久久没有讲话,好像人突然傻了一样。

林妈是个环卫工人,每天在风吹雨淋中工作,格外辛苦。工资本来就少,月入不到两千,上次因为被人投诉垃圾没倒干净,还被扣了两百块,以示警告。

林诰的父亲上班时,是不可以接电话的,这是他们公司的规定。每天晚上到寻常人吃饭那个点,林爸所在的餐厅便人满为患,从迎宾台到厨房,从经理到洗碗工,人人弄得手忙脚乱。领导会经常查他们的电话,不管上班的过程中有没有打电话,只要手机开机的,一律处罚。公司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让工人把每一分钟、每一份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林妈先打了林爸的电话,虽然他知道这样是不可能打通的,但她还是心存幻想。当电话语音提示对方关机时,她立刻赶到了丈夫所在的公司,将这个不幸的消息转达。这对林爸来说,等同晴天霹雳,或者说五雷轰顶更为恰当。

夫妻二人立即向各自所在的公司请假,并马不停蹄地买了离眼下最近的长途车票,慌慌张张地赶路回去,刻不容缓。

到平顶山后,两人直奔林诰的舅舅家。舅舅见到了前来的妹妹、妹夫,就把这几天发生在林诰身上的事说给了他们听,他认为林诰是被拐走了,否则就定然会回到家里。他不是离家出走,事发前林诰与别人没有爆发过什么冲突。迷路的可能性也近于零。这村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

林爸听闻后,马上与林妈去了一下派出所,打探案件最新的进展。值班民警说这案件现在由郭队长负责。林爸和林妈就去找了一下郭队,郭队的回答让夫妻二人深感不安,郭队说现在还没有发现线索,警方正在全力查找,请他们稍等几天,再看下结果如何。

面对林诰的案件,郭队感到茫然,他首先不能确定本案由何方人所为。他于是去走访了许多土河村的百姓,有人报道说案发当天曾有一辆小车停在村头,却不记得车牌与车型是多少。附近的必然出入口也没有监控,因此什么也无法确定。甚至是否是那辆车里的人所为,也不敢肯定。

郭队与下属到处在县里各地张贴“举报有奖”的公告,希望有人能够提供有利于破案的线索,但却一直未有人打电话来,或者找到所里。

林爸和林妈,都各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现在过了这么久了,他们的上司早就开始催他们来上班,说孩子失踪的事,他们着急也没办法,这不是他们所力所能及的,现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如果再不来的话,就考虑给予处罚。可是不管哪对夫妻碰到了这么悲伤的事,却还有心情上班?不上班吧,也是闲在家里。在林诰的事上,他们除了流泪哭泣,什么事都做不了。

舅舅也为林诰一事,深深地自责着,虽然他平时起到了照顾林诰衣食的作用,但毕竟林诰是在他家这边丢的,于心来说终究过意不去。林爸林妈劝舅舅不要难过,舅舅已经尽到了照顾林诰的责任,林诰的走丢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背有心理包袱。

但回到林家,林爸就不高兴了。他说为什么失踪了两天,林诰舅舅这个监护人,才察觉出问题不对。如果早一天报警的话,没准警民联动就能够将拐子拦下。他开始骂娘。

不久郭队接到了来自于一车行老板的线索,这个吴老板说有人在案发当天租了自己的车,一个多星期之后才归还,可能与此事有关。郭队就领人去了吴老板处,他们查了汽车租借的登记资料,按照上面的记录找到了身份证的所有者,但这人有充分的证据表示自己与此案无关。郭队带这人去了吴老板那,吴老板摇摇头,说确定不是这人,因为那辆车借出一次,还回一次,吴老板对租借人的面孔,不可能记错得那么离谱。

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七)重回

不久,郑平被人匿名举报,说他买了一个小孩。举报者是郑平的邻居,曾与郑平在住宅地上存有冲突。郑平以前建水泥房的时候,被这个邻居认为是侵站了部分自己的土地,两家人打了起来,并告到政府去,最后郑平被迫收缩建筑空间,房子才得以盖起来。除此之外,也在性格方面存有矛盾,因此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僵,像冰冻的水。这次举报,不是出于人道主义,而只是纯粹的报复。还有一点,就是利益关系,举报有奖嘛。当然,不能让郑平知道举报人的实名,否则破坏了他这等好事,非酿成血光之灾不可。

当地派出所马上把郑平抓了起来,然后就是张力。可怜这张力,他生活在农村,儿女每个月给他九百块钱,他自个种菜,烧柴做饭的,早已足够,偏偏要搅入那趟浑水,害得花甲之年仍要度狱。因此在录口供的时候,张力悔恨不已。

郑平这头,倒是顽固得很,他始终不承认自己有罪,他说林诰是他用钱买来的,就应该是他的,而如果真的要治罪的话,也是张力。郑平还给林诰取了郑姓的名字,叫做郑河。

当地民警问了林诰的原来的家庭住址,然后与郭队所在的派出所取得了联系。郭队随后叫林诰的爸妈来到所里,几人出发去了河北廊坊,在那里接林诰回家。

[]上次林诰父母回家的时候,林诰只有五岁,因此他已经完全忘了父母的样。林爸林妈也不怎么能够记得到林诰原来的样子,但三年过去了,长大了不少,原本胖嘟嘟的脸型,变得瘦长起来。因此双方见面的时候,林爸林妈端详了林诰很久,才敢叫出声来。而林诰呢,他原来一直想要父母回家,不想让同学们嘲讽他是没人要的孩子,现在却对自己的父母感到陌生起来。林诰想到自己一路上受的苦,还有被郑平打骂,眼泪无可救药地往下流淌,喉咙却哽咽着难以放声哭泣。妈妈紧紧地将他揽在怀里,眼泪也不断地往下落,她倒是哭得厉害。林爸也流泪了,但裹住了脚,没有上前搂住母子二人,他似乎是铁打的。

回到土河村后,林妈带林诰去镇里的市场买了新衣服及新鞋。林诰非常高兴,他享受这种有母亲作陪的日子。林爸则到处去喝酒,或者叫别人来自家喝酒。林爸不好赌,他只会嫖,曾因在外面有情妇与妻子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后来两人和解,同归于好。

三口之家团圆两天后的晚上,妈妈把林诰叫了过来,她说:“妈妈、爸爸明天要回公司了,已经请假了这么多天,上头会有意见,不能继续陪你了。你在舅舅家要好好听话,要多帮舅舅做点家务,最重要的是,要好好读书,不要像我们这样,长大了去给人家烧菜、扫大街,脏累不说,工资还低。”

林诰马上流起泪来,他说:“爸爸、妈妈不要走!爸爸、妈妈在家里陪我。”

“不可以这样。爸爸、妈妈不上班,怎么供你上学?还有你奶奶瘫痪在床,也需要我们每个月给钱,不上班怎行?”妈妈说。

林诰生气地扯起妈妈的衣服来,还拍打妈妈。林妈也觉得自己够对不住孩子的,就没有生他的气,而是觉得他可怜,因此任凭林诰怎么打闹,妈妈都不曾加以制止。过了好大一会,林诰才消停下来。

第二天早上,林诰被父母送到了舅舅家,他一路上,哭哭啼啼的,眼泪落了一地,眼睛红肿着。林爸、林妈看得心里难过。离别的时候,林诰扯住妈妈的衣袖,不给她走。舅舅、舅妈赶紧上前,把两人分开。林诰大吵大闹,直到林爸、林妈消失在远处,他才平静下来。

郑平的招供,还有林诰的指控,导致了谢甲、欧蓝的被捕。当时谢甲正与欧蓝喝着小酒,郭队就带着人马进来,将他们二人抓个正着。吴谱生知道消息后,到处东躲西藏,一年之后,才因偷窃被捕。警方在查他的资料时,发现他曾经参与过林诰被拐一案。吴谱生被引渡回了平顶山市,并被公审。

林诰的舅舅,对林诰被拐一事还心有余悸,因此他不忘做林诰的思想工作,跟林诰说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也不要轻易地跟人走。

林诰的爸妈回公司上班之前,承诺林诰每年都会回家一次,看望他。但对林诰来说,这又怎么够呢!

(完)

文/王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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