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作家克里玛谈文学(一)
“在文化沉默的地方”
——克里玛论文学的危机,一
克里玛(1931——)捷克作家,1931年出生于布拉格,有犹太人血统,幼年时曾经历过德国纳粹集中营。后毕业于布拉格大学,曾任文学杂志编辑。1968年苏军入侵布拉格,因持有抗拒态度失去文化工作,此后多年做救护员、清洁工等底层职业谋生,作品长期只以地下文学形式流传。1989年后因“天鹅绒革命”作品再现,并在欧洲和国际上产生重大影响,至今被翻译为近30种文字,成为当代捷克文学及思想界的代表人物之一。著作有小说、戏剧、散文随笔、评论、言论等,主要作品《我快乐的早晨》《我的初恋》《爱情与垃圾》《我的前途光明的职业》《等待黑暗,等待光明》《布拉格精神》等。
克里玛青年后经历了东欧的前社会主义、及近20多年的市场化经济改革期,迄今很少有此种国度的作家能像克里玛一样,用透彻的思维和眼光谈清楚那些复杂的往事,澄清一个写作者对文学及今日人生应持态度,并明指出这些宝贵的经验教训对文学的意义等。克里玛在文章中进行了许多探索与求试。
2001年我在京编辑民刊《诗前沿》时,曾在第一期刊选了克里玛的一个文学语录专栏,我加了一个标题《20年东欧精神的崩溃》,以突出其时代意义,后边我一直想抽时间整理他的语录却一直耽搁,近又阅读了克里玛《布拉格精神》一书(崔卫平译,2016版),再次选摘了一些他的话,希望对重新认识我们自己及文学有所参考借鉴。语录体的好处是迅速抓到要领,坏处是失去了与文章前后密切联系的东西,容易断章取义管窥一豹,要借助阅读原文最好。谢谢那些译者!(整理者)
以下是捷克作家克里玛谈文学语录——(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部文学作品是激怒死亡的某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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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投入这样一个世界,那儿的口号是“:攫取你可以却取得一切,并尽可能地抓住它们”!这种东西越来越时尚。这是一个由联网通信、腐败和非法特权统治的世界。
(谈捷克改革之初的混乱,1990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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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语正在衰退,每一个方面都在衰败。她的词汇量在缩小,除了一些使用了很长时间的已经不再感到它们是隐喻的东西外,语言已经失去生气。
(谈官僚语、商业语等对捷克母语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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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在一个不仅仅充满机器和其他产品的世界上,这也是一个充满虚幻希望的世界。它们创造了将人们带入其致命绝望的循环。……
(谈所谓“现代”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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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种审查制度的文化中,每个人都过着一种双重生活——谎言和真实——文学变成了一种生活的捍卫者,人们所坚持的真实的残留形式。(谈捷克改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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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是一个人可能成为人的最后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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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处境必然产生新的主题——首先是40年留下的物质和精神方面的空虚,填补这种虚空将充满了困难、压力、挫折和悲剧。
(谈捷克结束前此历史进入市场化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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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新的时期的文学任务)我同意我们的文学将失去一些文学以外的东西。但是许多人认为这种第二性的吁求应由记者、社会学家和政治分析家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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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并不是必须四处搜寻政治的现实,或者为更换来更换去的制度担忧,它可以超越它们,同时仍然回答由制度在人们之间引起的问题。
(谈文学与政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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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捷克国家变成一个自由的、民主的消费社会时,你们作家得以万分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被一系列新的对手所困扰,奇怪的是,在这一点上,前此压抑的贫瘠的集权主义给你们提供了一种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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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的同行终于打破了集权主义对知识分子的囚笼,欢迎来到完全的娱乐世界。你不知道你们正在失去的东西,或者你已经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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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改制后的捷克祖国)在某种程度上,欣快症已经被焦虑和无助取代,甚至被对旧的时代的怀恋病所取代。难以想象的腐败的范围如今已经显然拆散了社会道德秩序,大量的财富正在易手,而它们落到了一小部分决定谁可以拥有它的官员手里。被原先制度所抛弃的人是最穷的,而那些迫害他们的人,是当权者,是富人,市场制度偏袒这些富人。为过去的错误寻找一个正当的解决的希望逐渐破灭。对一个作家来说,一个充满如此矛盾的时代不正是最令人兴奋和充满魅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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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诚实和不诚实之间的变得模糊不清而感到真正的忧虑,为诚实无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感到忧虑。为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不受良心制约的微型小偷感到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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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化沉默的地方,人类社会将消亡,语言也得死去。……
(谈文化的主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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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作家克里玛谈时代与文学,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