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与解脱
不知多少年过去了,不知道你还记得这个故事吗?如果不记得了,我在这里讲给未来的我。
请记得,多年以前,你做过这么多。
故事要从哪里说起呢?
应该从‘分开’开始,或许要从更早的‘沉默’开始,亦或是从我怀疑‘情变’开始。
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慢,心中的石头高悬总觉得日子慢如年,但从落下来时,却又是那样的迅速,以至于连掩耳的功夫都没有。
“我们分开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刹那间,天打雷劈,心如死灰。
死灰复燃,满腔怒火。
是世界对我太苛刻?还是人间待我太无情?
那个人,曾经在怀里如同顺从的猫儿,那是最为高贵最为美艳的波斯猫,她总是睁着明亮的眼眸,似笑似嗔。
慵懒的挂在我的脖子上,献出自己一双温唇。
如今怎可如此冷漠?
怒火燃烧了心胸,焚烧了五脏,烧尽了一切,那一刻,我想寻到她,用精致而冷冽的刀片刺破她的胸膛,挖出她的心脏,看是不是如我所料般一片漆黑?
我呆坐在椅子上,在心神中杀了她一遍一遍,把她碎尸万段,把她毁灭成灰烬。
可是愤怒的火光并不能持续多久,心神在狂乱之后剩余的唯有疼痛。
不知坐了多久,‘我们分开吧’五个字不停的盘旋,那种跌落进无底深渊的感觉,太过于令人抓狂,没有希望,没有稻草,只能一直一直沉下,不知何时到底。
那一晚,彻夜失眠,陪伴我的是酒和烟。
酒是散酒,高粱酒,五十六度,一斤四元钱。
烟是双喜,上海烟,浓郁刺激,一包六块五。
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喝一口酒写一句话,把她的所有曾赠与我的礼物打包完整,然后就写出杀了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威胁力!
只有蠢与傻。
写完最后一笔,痛快的喝完最后的酒,躺到了地上,污秽从嘴里溢出,既酸且苦。
人们都说:苦尽甘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把苦都吐了出来,怀疑胆汁都吐了,我这算什么?
自作自受!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次日醒来,继续作死!
喝酒,睡觉,喝酒,睡觉。哦对,还有一包一包的烟。
人面对困难,大多数都选择苟且,逃避不是坏事,至少,能忘则忘,心不痛了。
更何况我一直对她说:你要为自己选择路,任何的选择,都在你,没有人能干涉你,就算我,也不能!
酩酊大醉之后,夜半醒来,窗户透进来凄冷的星光。
酒没了,我点上一根烟,靠在墙上,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无比寂静,只有吸着烟,烟卷燃烧的刺啦声,很轻,很刺耳。
我需要酒,来麻痹我脆弱的神经,免得我深陷在疼痛中不能自拔。
下楼,骑上我除了她最心爱的小毛驴,带着几分醉意驰骋在无人的街上,冷风如同刀锋,刺的我眼泪不住的落下来,走一路便流了一路的泪。
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拿到两瓶酒,付了账转身就走。
隐隐约约听见身后店员细微的声音:
尼玛,这货不是有病吧,大半夜的......
我咧咧嘴,把帽子紧了紧,你他么才有病!
继续骑着我的小毛驴回家,回那个充满烟酒臭味的家,至少在那里没人看我失态的样子。
然而,这回去的路并非平坦。
请问:酒鬼遇到酒鬼下场是什么?
请问:不遵守交通规则的酒鬼遇到同样不遵守交通规则的酒鬼下场是什么?
请问:死神光临过你么?
城中有鼓楼,东西南北汇聚鼓楼,这是个转盘。
我骑着小毛驴由西转南,一辆由北转南的摩托车轰鸣而来,就在我的身后。
是的,他撞到了我,摩托车的车身擦着我的小毛驴一晃而过,所携带着浓郁的酒味还在鼻子里旋转,摩托车已经没了影子,而我,在空中。
活这么大的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高空自由落体,惊骇压住了落在地上的疼痛。
我翻过身,正要爬起来,一只有着耀眼双目的巨大怪兽发出刺耳的声音,向我冲了过来!
死神,距离我如此的接近!
钢铁巨兽的双目发出的光芒让我瞬间失明,它狂奔而来的风将我吹的身体发抖,呵!
恐惧只有一瞬,这一瞬让我明白了生死,我竟忘了她,忘了所有人,忘了疼,忘了在何处,忘了伤,忘了爱恨情!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不知谁说的这句话,我在此时明明确确的感觉到了!
巨兽停止了步伐,它嘶吼轰鸣的头就距离我十厘米,也是生死之间的距离,我恍惚间在黄白的光中看到了一个人,他坐在七彩莲台上,低垂着眉,慈悲的笑。
从巨兽里下来了一个人,快步来我的身旁,俯视着我。
那人年纪不大,一身西装革履,只是不见领带。
“喂!你没事吧!”
我愣了一下,才从恐怖中醒来,这时后背的疼痛排山带海而来,我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概是命好,我竟然能站着,我看着那个车主,摇摇头。
“没事。”
那人狐疑的看了我几眼,转身就进了他的巨兽里,轰鸣着从我身边疾驰而过。
过了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车辆也不见几个,只有清冷的路灯似乎永恒的释放光明。
我摇摇头,大概这就是命。
祸兮福兮。
至少,没有死。
我扶起和我同病相怜的小毛炉,发现它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一侧的脚蹬子扭曲的不能再用了。
但是那才跟随我不到十分钟的两瓶酒,支离破碎,酒液满地都是,我苦涩一笑,心里竟没有一点的可惜。
今晚我出门的时候,未尝没有送死的觉悟。
否则,我怎么可能一路疾驰,任由眼泪模糊双眼而不管不顾?在摩托的轰鸣声里不躲不避?
她带给我的疼痛真的是致命的,让我迷失自己,让我蒙蔽内心,让我轻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此时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死去,谁会看着我的尸体泪如雨下?父母绝对会泣不成声,世间之事最哀不过白发送黑发;兄弟姐妹也会泪水不断,毕竟血水同脉死如身受;亲戚也会留下几行眼泪,自小看着长大突然死去怎能不悲伤;朋友也会沉默良久,自此世间又少了一个知音,难过也是难免。
她不会。
因为她不知。
因为我不让她知。
因为她要分开。
就算知道,真的会挤出可怜的泪水祭奠我?
谁知道呢!
想到此处,我接受了她的残忍。
我开始原谅我的怯懦。
生命之重,比任何东西都重,这一夜,我醒悟了。
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我,异常的清醒,该做个了结了。
身体还不大适应没有酒精麻痹的夜,辗转反侧总是不能睡着。
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二分。
我爬了起来,翻出信纸,给她写下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信,我写了六个小时,自从她说‘分开’开始,身份已经大为不同,以往我下笔如飞,不需要想就能写出华丽的句子,在今晚,却像是第一次写作文的小学生,有的词句竟让我想破了脑袋,才能写下来。
一、茫茫人海,十三亿中,能和你相遇,这是要多大的缘分?
二、我信守誓言,完成所有诺言,你为何不满?
三、爱着你,能爱上你,是我的荣幸。
点明这三个主题,我写的手指酸涩,因为我落笔很深,这次写完信,大概此生也不会再为她写了。
写完后,看着厚厚一摞信纸,我付之一笑,多么可笑的人啊,都已经一刀两断,又做出这种藕断丝连的事,想撕毁信,可是偏生舍不得,罢了,还是给她看吧。
太阳生了起来,在冬季里没带来任何热量。
我买了些她曾经喜欢的太谷饼,连同之前打包好的东西和信一齐寄出。
心里放下了很多,也寂寞了很多。
命运,就是这么折磨的东西。
得到后恨不得天长地久,失去后再让你痛心疾首!
至此,我与她便断了联系。
就连对她的痛恨都失去了,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就算我醒悟过来,不再自残,但是依然不能制止自己去想念她,她曾经是那么的好,与她肩并肩在一起,正应了那句话。
不羡鸳鸯不羡仙。
更何况,我早已做好打算,等她,等她长大,等她去消耗多余的青春,然后带她过门。
我也早已经做好打算,去挣,去抢,去得到一片天空,得到能与她幸福的能力。
突然断送了一切,寂寞和惆怅好似双生鬼魂,纠缠不休。
哪里能让我得到安宁?
我去了基督教堂,果然是个能让人放下所有安然入睡的地方,主教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我一句都没听进去,走出来后依然受着寂寞惆怅的折磨。
次日,我去了广胜寺。
倒不是必须去广胜寺,只是广胜寺距离我最近,被烟酒消耗的我只能窘迫的选择最经济的东西,还有我的感冒,在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晚上,却被瘟神侵了身,大把的药也不能缓解剧烈的咳嗽,以至于偶尔咳出点点血光。
广胜寺,大雄宝殿。
排着长队的善男信女依次膜拜。
轮到了我。
看端坐在上方的佛祖,漆出金色的面庞看着跪拜的凡人,目光悲悯,微张的唇似在喃喃细语,似对自己信徒的安慰以及鼓励。
我恭敬的磕了九个响头。
而后来到抽签的地方。
算签的师傅是个四五十岁的僧人。
“师傅,佛真的慈悲吗?”
他看了我一眼,正如我在巨兽目光中看到的那个人也和跪拜的佛祖一样,都用慈悲的目光看着我。
“阿弥陀佛。”
“师傅,我很痛苦。”
“阿弥陀佛。”
“师傅,我所爱的人离开了我,该怎么度过没有她的以后?”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目。
“阿弥陀佛。”
“师傅,救我。”我自己都听见了自己的哭腔。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纸上是一行行黑字,递给了我。
我看了一眼。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看着他,中年僧人也看着我,慈悲的点了点头。
我的双目湿润,恭敬的给僧人跪下身子。
“谢谢师傅,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给您磕头了!”
“好孩子,快起来。”
僧人用沉稳的声音呼唤我,那是能让人心暖的声音,我就如同年幼的孩子,哭了起来。
离开广胜寺的时候,我多了两样东西,一片经文,一串玉珠。
经文是手写,玉珠则是烂大街的东西。
我是为她而买,我要为她而念,在半个月后,我会见她一面,尽最后的承诺终最后的结果。
往后的一段时间,我日日念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篇幅很短,内涵很深。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思念越深,心中越是明悟:只要放下思念,便无所畏惧!
只是明了于心,却驱赶不走她的影子。
淡青色的玉珠在手指间流转,嘴里的经文唱出,心也似平静下来。
我反问:我到底怨恨着她什么?
我反问:失去她又能怎么样?在几年前我也并没有她。
我反问:爱究竟是什么?是与她相依相偎,还是与她耳鬓厮磨?
我反问:落得身心两空,究竟是缘尽,还是报应?
我反问:她是她?还是她不是她?
我不懂,不明白,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念经,只是短短数日,这些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沉溺而享受这种空灵。
停止之后,我回想到她,竟不再是痛苦,而是曾经的美好,想起与她初次相见,想起初次吻她的脸,初次吻她的唇,初次拥抱她,初次抚摸她。
也想起了她初次亲吻我,初次拥抱我,初次用脸磨蹭我的脸,初次看着我哭泣。
甚至想起了与她初次分别,她带着泪,可怜的看着我,问我,哀求我:“你能留下来吗?”
“不能,我要走了。”
我至此明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在她留我之时我决然而走,最终,她再无挽留,直至放手。
何来怨恨,何来悲愤!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上了火车,去看望在远方的她。
右眼皮一直跳动不安,心中不详的预感时时刻刻萦绕。
放下包裹,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靠窗。
手机是如今与她联系的唯一方式,我不能随意用手机,我只好一遍一遍念着经文,一颗一颗转动手指间的玉珠。
我没带任何食物,只有一瓶水,我在火车上是吃不了任何东西的。
因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车厢里顿时成了最为浑浊的地方,各种味道,一个车厢一百多人,他们吃着不同的食物,各种味道纠缠在一起,他们脱了鞋子选出自认为最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多重体味飘荡在空中。味道与味道融合,我只能抑制抽出的胃。
整整24小时,我就在这种环境中度过,这是第六次了。
这是我第四次看望她,除了第一次去她的城市乘坐另一种工具外,其余往复皆是火车硬座。
我知道自己窘迫,节省出能节省的任何钱财,只为在有限的时间里能给她最多的欢喜。
前几次着实不错,可以让我完美的实施自己的规划。
此次?我不知。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如果经文所说非虚,那么就是我还不到家,因为苦正一波接着一波向我袭来,我毫无防备。
在终点站的前一站,一名女子叫来了乘务。
“我捡到了身份证,不知道是谁的,你们能帮帮忙吗?”
随后乘务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的脸当时一定是最为苦涩的。
我知道,我的身份证是和钱包在一起,都放在包裹里,也同样放在了高处的行李架上。
必然是在我疲惫睡着的时候发生了我最怕的事!
果不其然,当我认领了身份证之后,我打开我的背包,里面的钱包已经不翼而飞,刹那伤心、绝望、愤恨、无奈、痛苦纷纷踏来,直欲要将我淹没。
我询问了一下,找回的可能微乎其微,所有人都带着可怜的目光看着我,我看过去,所有人都避开了我的目光。
无助!
我颓然的坐下,紧紧地抱着背包,心中一片空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算了算了,既然有人需要这点钱财,那就拿去吧,反正我与她也只剩下空无,钱财也无用了。
只是,下了车,我再次品味无助,地铁!
我都已经到了她的城市,但是却还在她的远方,所幸我的手机还有电,手机里还有钱,我就找人。
“您好,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一个小姑娘眨着好奇的眼神看着我,她染出的暗黄色发丝有些干燥,一点都不优雅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啥事?”
“我现在身上没有现钱,我需要坐地铁,我能给你网上转账,你给我几块钱吧。”
小姑娘勉强的笑了笑。
“不行哦,我网上没绑定银行卡。”
“微信也能给你转!”
我的音调不禁大了几分,我很焦急。
那个小姑娘更是连笑容都失去了:“我都说了,没办法!”
转身,扭着身子走了。
连问几人,有男有女,都拒绝了我,心中不免升起几分凄苦。
我坐在车站广场的凳子上,略作休息,必须要得到钱,必须要去她的身边,不能妥协,不能气馁,不能退却!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到了我面前,是一个乞丐。
他身材奇小,更是残一手一腿之躯,坐着一个电动的轮椅。乞丐向我伸出一个黑色的‘钵’,嘴里咿咿呀呀。
我对他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他失望的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猛地想起来,曾经此地,我也见到了他,他同样的在乞讨,我冷漠待之,赶走了他。
今天我也被冷漠对待。
果然,如同古人所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翻遍了身上所有口袋,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五角钱,是我来之前买烟找的零钱,没有放在钱包。
我追上了他,把仅有的五角钱放进他的‘钵’里,对他笑了笑,心里默念道: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珂。菩提萨摩诃’
这是<心经>的咒语,我愿他没有一切苦。
之后,我寻找到车站的一个商店,门上有支付宝微信支付字样,便走了进去。
老板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姐姐,请你帮帮我,我没有现金,我能用支付宝转账给你换一点现金吗?”
她摇了摇头。
我恳求道:“只要一点点,几十块钱!”
她不耐烦的说:“支付宝取钱那么麻烦,不能不能!”
我心如死灰。
谁能帮我?
我走进地铁站,到了服务台,问出了明知结果的问题。
“能支付宝买票吗?”
“不能,你可以找一个人,看谁能帮你买一下。”
我看周围的人,没有人看我。
心中苦笑。
冷漠已经成为了世界上的主流气息,热心以及好心则成了世上奇缺之物。
突然想起来,火车站有警卫。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找到一个警卫。
三十多四十岁样子。
他用着生疏的普通话问了我要去哪儿,之后非常爽快的给了我五元钱。
“大哥,感谢你帮忙,我给你转过去吧。”
“不用不用,我没那功能。”说着拿出不能上网的功能机,不好意思的笑了。
最后,我仔细的看了他的胸牌,姓曹。
出门遇坏人容易,出门遇好人不易,有恩必尝!我默默记下他的名字,转身走向了地铁站,走向我最终的目的地!
是夜,我坐在昔日我们依偎在一起的地方,那里有楚河汉界。一个连公园都算不上的地方,有四张石桌,每张石桌各有四个石凳,最中间的石桌雕刻着象棋棋盘,我和她称呼这儿为楚河汉界。
几年过去,这里没有任何变化,石桌上的棋盘纵横分明,字迹丝毫未变,犹记得第一次和她在这里,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盯着她,她因害羞而晕红了脸,白里透红,煞是可爱。
她问:干嘛看我。
我说:你真好看。
她被我直接的目光与话语弄的不知所措,只有双目间波光流转。
今夜,我独坐,坐在曾经的位置上,坐成曾经的姿势,对面的位置空空荡荡。
那时,就在这里,我趁她不注意,亲吻到她的脸庞,我竟如初尝情爱的少年一样心里是那样的激动,以至于那夜难以入眠。
今夜,我在这里,我只能亲吻冰冷的石板,冰冷从石板而来,也是从心来,我却露出一丝微笑。
坐了很久,我走到了与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一个超市,至今还能清晰忆得,在这个超市里,她小小的身影被我拉到怀中,她躲闪的目光就像受惊的小鹿,哈,怎能忘怀。
买了一瓶酒,我就走了出去。
支付宝钱不多,如果买了回程的票就所剩无几。
今夜,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酒为枕。
本应该戒酒的,但是到了这里后,我念经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渴望与冲动,而且,我需要醉一场,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必然是唯一一次流浪街头!
在另一个广场,奶牛广场。
广场的最最最里面,黑暗笼罩着哪里,没有灯光,是为今最佳过夜场所。
也是我曾与她忘情亲吻的地方。
那是去年的冬季,我们来到这个广场,来到这最后方的长椅,她靠着我的肩,我搂着她的肩,我们相视而笑,我们相拥而吻。
今年冬季,我独自坐在这儿,仰望无星无月的天空,酒从喉落,胃部一片灼热。
喝着喝着,我就躺下了。
竟没梦到她,明明白日里那么想念她。
我醒来的时候并非清晨,而是凌晨两点,喉咙里的东西在我坐起来之后喷薄而出,除了酒,什么都没吐出来。
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吐了很久,胃里的液体全部吐了出来,吐得眼泪和鼻涕横飞。
酒却未醒。
胃如铁烧。
我拖着踉跄的步伐走了几步,深夜无人在,天下竟我一人。
“哈哈哈哈”
我大笑着。
如痴如狂,如傻如疯。
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我的胃不好,曾经有酗酒过,喝酒之后灼烧痛苦,一般不喝白酒,即便是喝也是量到即止,只是今晚我不想控制自己,反正没有人看,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心疼,我就像是孤魂野鬼,把自己灌醉,才能睡在这鬼域中。
自我来到这个城市,无人识,无人说话,我行走在街上,无人看,无人触碰。
以前还有她,对我嘘寒问暖,让我期待明天。
现在没了她,只觉得这片天地都在对我冷漠,似乎对我说:滚!
我在深夜的公园不知转了多久,不知笑了几声,直到双腿疼痛,我才回到那个椅子上,旁边还有我的呕吐物,我也不介意,我要睡在曾给我甜蜜的地方。
清晨,天还没亮,有人来到公园锻炼身体,听他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我醒了,果然,我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所有人对我视而不见,酒也醒了几分,我背起包裹,拖着酸痛的身体离开了这里。
这个城市留给我不多的回忆,就那么几条街,就那么几个地方。
我走着以前走过的路,不肯停歇,来之前穿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现在逐渐脏污,气味我自己闻不到,应该不好闻。
衣服上有大片的土灰,那是我昨夜喝醉摔倒粘上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索性就如此吧,反正这里是鬼域,他们又看不见。
我随步走着。
看着街头的那家抄手店,依然很多人在用餐。
这里是她带我来的,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而今,我默默的走过。
另一个超市也是她带我去的,我曾在这里给她买过很多零食,以及一个冰激凌,我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确实很可爱。
我走过一家家常菜馆,真的不好吃,虽然只来过一次,我那次还是吃的很香,因为看着她,就算嚼蜡也比得上珍馐美味。
另一个超市边上的鸡排店,还记得她说下次还要一起来。
走过很多地方,每到一处我都默念,默默怀念。
最后我又回到了楚河汉界。
我给她发了短信。
“下午能出来吗?”
我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一面。
“只耽搁你十分钟,请务必。”
她拒绝了我。
“我不想出去,我在做活动。”
我转动手里的玉珠,发出清脆的声音,微微一笑,念起经文来。
今夜,依然要露宿街头。
无酒。
我突然想到。
我每到一个地方,那些熟悉的地方,都那么的怀念。
她呢?
她在把身心都交给我的时候,我走了,她独自一人在这里,是不是也如此怀念,以及悲伤?
我离开的是如此之久,她的想念也应当是如此之长。
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去要求她,去记恨她?
是我的离开,是我的不陪伴让她心灰意冷,也让她远离了我。
因果。
这就是因果。
我明白了,心里一片通畅。
是的,从最开始就是我错了,错误虽然延续了几年,但是如今一切到了正轨。
分离是必然。
我就在这里,她的城市,距离她不足五百米,却像是五万里,目光能看无数光年的星辰,也无法得见她。
我走了,走向了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我拥抱过她。
我看水下的锦鲤,一簇一簇,似和从前未变。只是没看到那一只,背鳍白色,头部黄色,尾部黑色的锦鲤,找了许久也未找到,终究是有变化的。
我登上了台阶,来到了上方,我在曾拥抱她的地方驻足。
在这里我拥抱着空气,就像拥抱着她。
我在虚无的她耳边说道:
“谢谢。”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终于明白了这一句的含义。
所见所闻,所有触碰,所有得到,最终都会失去,因为本来就没有,自然要归还。
这一夜,我遇到了一个人。
姓秦,也是我在这里唯一一个说了话的人。
他五十一岁,他在我之后来到这儿,坐在我旁边,他看到我的包,问:“你是哪里人?”
我笑着回答他。
他又问:“来这干嘛。”
“找人。”
“找谁?”
“爱人。”
“哦,真痴情啊。”
他的脸已经很多皱纹了,他看着我,说道:“小兄弟啊,我都五十多岁了,看到的事情也多,劝你一句,放下吧,不要太痴情,不是害别人就是害自己。”
我微微一笑:“不是痴情,是还愿的。”
“还愿?啥子愿?”
我把我的故事全都告诉了他,我还欠她两个诺言没有兑现,第一是见她,第二是送她耳饰,曾经我说的,无论分离否,都要实现了这些诺言,我家里人从小就教导我,做人不要轻易下承诺,有诺必须实现它,不然就是欠了别人的。
“这样子啊,你这人也很好啊,人家姑娘也可怜,分了好啊,哥哥还要说你,我看你眼睛可不像是能轻易了断的人,哥哥劝你一句,见了那娃娃,就断了吧,啊?”
我点点头。
心中也是如此打算。
最后,秦三哥,对的,他家他排行老三,硬要让我叫他秦三哥,秦三哥给了我两包烟,算是离别的礼物,然后又带我吃了一顿饭,简单的炒了两道菜,我吃着米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非亲非故,多少人里才能有这么一个人施舍出好心来?
手机也让我充了电,犹如老朋友,聊了很久。他却不能帮我住,因为他只是一个清洁工,家里就租住了一个单间,很拥挤的地方,而且,他也没钱,都是辛苦人,我懂。
我依依不舍与他分别。
这恩情,不知何时能报答,唯有有机会去见他一面。
是夜,我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嘴里念叨着‘唵嘛呢呗咪吽’。
这一夜,天仿佛被拉长了数倍,黑色怎么也不肯离开,虽说南方的天不比北方寒冷,但夜间的凉意无止境的侵入到身体里,不知哆嗦了多久才勉强睡去。
次日,我早早来到楚河汉界,我已与她约定,在这里等她,不论何时来到都行。
我今天就要见到她了,心中无法平静,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念经文,早上到中午,中午终于等到了她。
她似乎长高了一些,也许是鞋子的原因。
她看到我,笑了。
我却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但是,我又抬起了头,死命的盯着她的脸。
一眼万年。
将她的脸,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耳,她的唇,深深印入眼帘。
我明明是想多和她坐会,多看看她,却将我准备很久的耳坠递给了她。
“拿着。”
她推辞不过我。
然后将玉珠也戴在她的手腕。
她穿了大衣,我没看到以前我送她的手串,不过,也好。
然后,我就要离开。
因为,我怕我忍不住,我怕我念了半个月佛的心不受控制,去拥抱她。
我怕我露宿两天脏兮兮的身体碰到她,她是那么的美。
她也走了,不曾回头。
我拨打了她的电话,叫回了她。
她已经约了朋友吃饭,我等。
我需要她的帮助。
在此期间,我在想,朋友,从认识她她就没有朋友,现在终于有了,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如果是男朋友,我心里一痛。
她去的很快,来的也很快。
打断了我的思绪。
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带了不少吃的,有热腾腾的饭,有散发清香的橘子,还有不少钱。我拿了她二十元,因为要还火车站曹师傅的钱,还二十于他,不能因为恩小而不报,恩要多报。
她把所有东西塞到我手里,说要路上给我吃。
我感受到她的心意。
在她回去的时候,我忍不住悸动的心,我问她。
“能陪我走走吗?”
“我下午开会。”
“到几点?”
“五点。”
我很想说,开完会能陪我吗?明天能陪我吗?
可是我的口袋连一个硬币都没有,我只能似哭似笑的看着她。
分别就在眼前了。我释放出心中的魔鬼,托起她的脸,想亲吻她最后一次。
“走开啊!”
她大叫,推开我然后义无反顾的走了。
我也走了,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以及两晚的露宿,我浑身俱疲,以及我半个多月的感冒至今未好,我走着走着,茕茕的我走着回家的路。
我在去往火车站的时候,致信给她:
如果我支付宝里的钱能从你的卡里取出来,我可以住在这里。
她说: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也不知是心疼我这一遭饥寒交迫,让我尽快回家;还是嫌弃我穿着不新,不想走在一起;亦或是再见无益,索性拒绝。
我想了很久,想不出所以然,便放弃了这个问题。
她不会知道,如果她同意,我就回不去了,身无分文的我能在这里生存,我可以拼命的留在她身边。
但是我想,尽管她知道,大概也不会再接受我,因为对某人失望之后很难再相信。因为我从来没说过爱她,就像最木讷的人说不出那种情话,可是当能说的时候,却抓不住了。
这也是因果。
在回程的火车上,还是那样让人欲呕的环境。
去的时候沉甸甸,回的时候轻飘飘。
一切都结束了。
正如我说:
恩断情义绝,情分爱欲尽。
心有不甘吗?
有。
心有不愿吗?
有。
回到几年前,还要认识她吗?
要。
如果重来,怎么做?
做的更好,愿给她一切我所有。
回程中,她和我聊天,久违的聊天,是怕我寂寞吗?
天真而善良的孩子。
我念佛经,我入空门。
我愿我身证菩提,我愿她心得琉璃。
就算那串玉珠被她丢弃,我也要为她诵经。
这大概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她会忘了我,我也会忘了她,但是这个心,一生只有这一次。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无论念几百遍的经文,眼帘下冥想的面孔总是她。
也许,暂时我的佛就是她。
回家途中,睡意朦胧中,洁白的雪飞舞着。
似乎看到了一个人。
拈花坐莲。
佛问:此行这么久,遭受这么多,只为见她几分钟,值得吗?
我答:值得。
佛说:何为值得。
我答: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让我明白色与空,斩断了情欲,从此不牵不挂,如同醍醐灌顶,怎么能不值得?
佛说:还见吗?
我答:有缘自然相见。
佛说:若无缘呢?
我答:那便不见。
佛说:为何不见?
我答:阿弥陀佛。
佛曰:阿弥陀佛。
如一场春风,拂尽心胸尘埃。
明日必定百花盛开,我自坐花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