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沟的旋律
作者:胡杨枫渊
人的一生当中会有许多美好的记忆。不经意间看到的一幅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的美丽画面,发现置身其中的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可爱的小动物,突如发现了点睛整幅画面的“眼”;偶尔间听到了一段宫商角徵羽、阴阳双六律的绝妙乐曲,犹如懂得了奏响乐曲的那十根手指上的情绪;赴约时沉浸在一片芳香馥郁的季节中,感受那沁人心脾的浓浓陶醉。每每忆念,总会徒生许多感慨惆怅,弄得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其实,这一切美好都是通过我们的眼、耳、鼻等这些奇妙的感官反映给了心情,从而获得了大脑的综合感应,让另一个自我跃上了三尺之外的灵界去梦游了一场。
在我九岁(虚岁)左右的时候,因为家住在村子里的中央地段,临水近源,每到黎明时分,常常能听到大人们担水时摇摆的空铁桶与扁担挂钩相摩擦而发出的尖锐声响。
一段时间内,那响声居然是十分美妙的。在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黎明状态中滋生出许多漫无边际的妙想。担着水桶的大人们走在昏暗的乡村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老井沟,踩着自创的节奏点,走进一袭清凉笼罩下的流水处摘脱一只水桶放到水槽下,闭上眼等待着山泉水叮叮咚咚地注入水桶。流水敲打着铁皮空桶,那种声音起先是激烈的,如槌擂鼓;随着水位的逐渐增高,到最后只能听见舒缓有致的咕咕噜噜声,像一曲信手拈来的大自然流水调。
人冷不丁感觉水桶灌满了,两手再本能地拉紧两头的扁担钩系,一只肩膀稍一用力就能把水桶挑到旁边的空地上。再把另一只空水桶放到水槽下,扁担从始至终是不离肩头的,等到又一曲流水调奏毕,两只水桶便都灌满了。弯下腰,两手紧握钩系,用力挺直了身体,挑起水迈开沉稳的脚步,一步三摇晃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你再次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时,那是许多担水桶涌向井边的交响乐。一般情况下都是男人们早早地起来去担水的。无论春夏秋冬的四季变换,不变的是后来的人都自动地排在前一个人的身后等着。老井沟里便多了一些年轻人插诨打科的逗趣,也少不了一家之长们前安后顿的农事交流。
露在短被外面的腿脚,忍不住也想翻身起床,拿起扁担加入到担水的行列中去。担水,是每一个农家男孩最基本的担当本能。
黄昏时分的山村,下地归来的人们顺便走到老井沟操起水井边寄放了一整天的水桶,接上一担水挑回家里;放羊汉也赶着羊群也回到了村里,白山羊列队低头,把嘴伸到渠水里美美地灌一肚子清泉水,也有那喝足了水不省油的山健仔(公羊骟后的称呼)收了前腿、支起身子,用它们倒八字的大拧角轰然撞向对方。
这时候,山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是炊烟袅袅。在烟雾缭绕的小村庄,男人和女人们站在硷畔上呼唤着自己儿女的乳名,叫猴娃娃们快快回家吃晚饭哩!
那种浓重的陕北方言跃下崖畔、穿过沟渠,拉成长长的音调飘到每一个贪玩的被呼喊的小娃娃的耳朵里。斜阳余辉里、暮色笼罩下,一声声稚嫩的童音远远地回应:“知道啦、回来啦!”
哦,故乡老井沟的流水呀,多少回你从我的梦中流过,无论我身在什么地方,都会想起你童年时期留在我心中的歌。
故乡的山泉水呀,你像母亲的乳汁一样把我养育——我生命里圣洁的河!
(2017.03.30写于陕北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