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从军路
我的从军路
1960年秋天,我接到颍上县临淮中学的入学通知书。那时正是三年大饥荒。初入学的时候,有甲乙丙三个班,120多名同学。三年的初中生活,正是“低标准,瓜菜代”的苦日子,一日三餐,顿顿吃不饱,到初中毕业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饿跑了,最后三个班并成一个班,还剩17名同学。中考前夕,我的心情有些忐忑不安。因为上一届毕业班,只有一名同学考取县里的师范。这一届会不会“剃光头”还不一定。如果自己不能考取高中,只能回家“打牛屎腿”当农民了。
正在我心里打鼓的时候,部队征兵来到我们学校,要在毕业班里招“文化兵”。我们班里除了女同学和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学外,所剩无几。我和另外两个同学被选为应征对象。带兵的首长接见了我们。我过去从来没见过军人,第一次见到军人,既惊讶又羡慕:只见高高的个儿,腰杆笔挺,满面红光,一身崭新的军装将他衬托得威武英俊,和满面菜色、骨瘦如柴的同学们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他满面笑容地问我们有什么想法和要求。有个同学问他到部队干什么?另一位同学问他当几年兵才能退伍?当部队首长一一作答之后,我突然提出一个荒唐的问题:“到部队能吃饱吗?”部队首长哈哈一笑,拍着我的肩膀说:“到部队大米干饭、白面馍,管够。”我一听非常兴奋,大概有两三年没吃过大米干饭了,一听说大米饭管够,我就暗下决心,一定当兵去。
星期六下午一放学,我就连奔带跑地回到家。当我把自己的打算向爹妈一讲。父亲没作声,母亲却“刷”一下眼泪出来了,说:“你这么小,我舍不得让你去当兵。”我说:“不去当兵,我也不一定能考上高中。再说就是考上高中,俺家穷这样,也上不起。”母亲说:“说啥我也不想叫你去当兵。”说着放声大哭起来。我抬眼看看父亲,想让父亲给我说句支持的话,可他只管吧嗒吧嗒吸他的旱烟,不作声。我陷入进退两难之中,一夜没有睡着觉。
当我星期一回到学校,准备参加体检时,同学们告诉我,那两位同学已经体检过了,没有我的份了。我又吃惊又生气,找到班主任,责问他为什么不让我参加体检。班主任告诉我:“你爸昨天来过了,说你妈死活不让你当兵,考虑到你还不满18岁,名额又有限,还是让别人去吧。”若干年后,我见到当年的班主任,又提起当年没让我参加体检的事,他说:“除了你妈不让你当兵外,我也有一份私心。因为我当时认为,在那一届应届毕业生中,你的学习成绩最好,只有你能考取高中。我那时很怕考试‘剃光头’。结果你真考取了高中。”
1966年我高中毕业,正当我满怀信心迎接高考时,“文革”开始了。我的大学梦破灭了。我回乡务农。晴天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雨天,我躺在床上看小说。媒婆找上门要给我说媳妇,被我拒之门外。家里吃上顿无下顿的,我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指望啥娶人家,指望啥养活人家。就在我感到前途无望的时候,舟桥某部接兵的首长来到我们公社。(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为了能够顺利参军,我首先做我母亲的思想工作。我本来认为不费一番口舌,母亲不会让我去当兵。没想到母亲倒没怎么阻拦我。她说:你17岁那年要去当兵,我不让你去,是因为觉得你那时太小,我实在舍不得。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想往哪飞就往哪飞吧。听了妈妈一席话,我欣喜若狂。积极报名。我自以为自己家庭出身贫农,两只眼睛的视力都是1.5,没害过大病,平时很少吃药,体检肯定没问题。可是体检结束,我偷偷地看了自己的体检表,在“体检意见”一栏里,写着“不合格”三个字。我的头一下子懵了。
我垂头丧气回到家,倒在床上就睡了,晚饭也没吃。父亲问我怎么了,我说体检没过关,当兵当不成了。父亲宽慰我说:“没当上兵的又不止你一个,何必这样灰心,一个人头上一颗露水珠,干啥不能活一辈子。”我从床上爬起来,接过母亲递给我的饭碗,呼噜呼噜喝了两碗稀饭。我也死心了:这一辈子死心踏地当农民吧。
可是过了几天,一群人敲锣打鼓地来到我家门前,给我送应征入伍通知书来了。我觉得奇怪:我明明看到体检表上写着“不合格”三个字,现在咋又合格了呢?后来公社武装部长告诉我哥哥:“本来你弟弟今年参不上军,是带兵的首长看中了你弟弟的文化。”原来在应征青年学习班上,我用朗诵诗的形式写了一份决心书,这份决心书写得热情洋溢,激情澎湃,我在读这份决心书时,带兵的首长就在现场,他向武装部长打听了我的名字,得知我是高中毕业生,就把我的名字记在他的笔记本上。在定兵时,他发现没有我的名字,就调来我的体检表,看后认为,我体检出的毛病是“鼻中隔弯曲”,不是大问题,到部队可以治疗。结果由“不合格”变成“合格”了。
过了两天,我换上新军装,乘上部队派来的卡车,喜气洋洋地离开家乡,奔向火热的军营,实现了我多年的梦想。(安徽省阜阳市阜阳日报社 闫振田)
- 记忆何其新鲜?一如青芽菜园。晚霞摇曳稻田,恰似汲水童年。2017-05-02 16: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