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槐花*玩

05-19 作者:红纱巾

少时拖帚骑马过院场

老来举棒挥刀向东洋

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自从公子公主学成归来,红玩心大炽!五点钟我要回家备晚餐了,红来电倡议去草帽山扒槐花。我和珍偏偏一拍即合:去!

钻进车里,红妈妈我的老嫂在座。我这七十多岁的嫂子见了我们笑得像正午的太阳,一点都看不到老态。嫂子都不老,我们当然年轻了,这感觉很不错。红的反哺功能强大到了高射炮级别,能在姥姥门前开花。前几年她姥姥都是靠了红出钱雇人伺候着,一直到殡天。红这样的后人,几个亚历山大也扛得住。

今天红的专职司机是她老公冯总,百忙中陪同妻子丈母娘上山玩,能算得暖男和有雅量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珍打电话询问上草帽山的路线,对方是我们村的干部(这真让我羞惭,竟然不是我问,白白在村里住着,人家那叫社交!)冯总依言嗖嗖载着我们到了北渡海村,从村右手的水泥路昂着车头向草帽山爬去。劈开院落和土地的水泥路很窄,两旁种了松柏,松柏像冰淇淋周身浑圆,嫂子赞叹:“肉哇哇的!”我想抱着肯定很舒服。

到达山顶第一站是南山,南山顶上有前几年修葺一新的庙宇,实在是时间踩着我们,我们都顾不上下车看。红问我草帽山,我指给她南山西北方看,掌方向盘的冯总却一溜烟顺了西南方的路开下去了,于是,我们拐了个大弯后最终到达了一片开阔地,这里是莲花山南面的半山腰。

站在这个地方,只能看得见昔阳的河川村庄,怪陌生的。嫂子瞭望这里的山山水水,很自在,这里是她的娘家么。嫂子说她闺女时候跟着队长练出了一副好身板一手好庄稼活计,嫁到我们村挣的是妇女里最高的工分,家里土窑洞的墙破了,劳动模范的奖状贴上去又补窟窿又光荣,昔阳的铁姑娘牛着哩!

红乃梨园子弟,遗传了一副雄鸡一样的好嗓子。红的父亲有一张两寸黑白剧照,背插四杆靠背彩旗,眼睛星星一样放光,昂着的头颅好像看到了几年十几年后的好光景。可是他却中年早逝,在红的心上切割了一道伤痛。他的生命史代表了村里每一个煤矿工人的命运,他们要么因事故而亡而残,要么丧失了健康早早离开人世。而他们用健康和生命换来的仅仅是家里比种地的农民吃穿宽裕一些。他们沉重的叹息深埋在了淋漓着地雨的黑魆魆的地壳深处。红被生活的担子压得烦躁不安的时候,想念父亲却无法依靠,只能鞭挞着思绪穿越到父亲从前的影像里,发泄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红站姿昂扬,像公鸡一样挺着高高的胸脯,吼出的声音像公鸡朝拜黎明前的太阳:“我爱你——!”对面南山的一个养鸡场里一群下蛋的母鸡回应:“咯咯咯——我爱你——”,老公冯总惊得瘫爬在车门 上;红抖抖翅膀余兴未消:“你爱我吗?——”冯总竭力抑制着激动的情绪,木鸡一样呆着两只眼没回应。

小小的槐花像张着翅膀的白蝴蝶,排排缀在纤茎上,一嘟噜一嘟噜,槐树像披了毛茸茸的白狐狸毛大衣。“要想俏,一身素”,眼前的一棵棵槐树素净得令人心疼。“哇,好香啊!”珍和红都不住地煽动鼻翼,拼命把槐花的香气吸进肚里去。我这烂鼻子就是闻不见,那我张大嘴巴吃,吃进去的香气比她们还多。

我把槐花掐下来小心放到袋子里,生怕揉碎了娇嫩的花朵。珍说:“我压住树枝你来摘,我是秤砣,个小压千斤!”我紧着连花带叶一起摘,珍一边弯腰把她那一身让我称羡的白嫩的肉儿压到枝条上,一边还腾出肉嘟嘟的手来采摘槐花,实在是个能干的小将!一会儿我们就装了两个半袋子了,心里大喜。看看红和我嫂子在另一棵树前一朵一朵采摘着,还一边聊着天。靠向西山的太阳,光线从树后穿过槐枝槐花槐叶贴到红和嫂子的脸上胸上胳膊上,那些裸露的皮肉发出成熟的麦穗一样金黄的光亮。娘俩都戴着墨镜摘槐花,大约她们习惯了,不觉得碍事,最初人们戴墨镜是为了柔和强光吧?那后来有一部分怕是自我保护的用意了。此时此刻,没有人来伤害我们,太阳是温柔的,槐花是温柔的,馒头一样圆滑的山是温柔的,远处的河川也悄悄地温柔着,所有的盔甲都休息了吧!

所谓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我们摘槐花初见成效后,开始不断地转移阵地,只是挑嫩的方便的摘取。不知什么时候,红妈妈手里多了一根长杆子。又不知什么时候,红换上了老公的外套。红的老公冯总驱车跑前方探了探,又掉头回来了,停在一个三岔路口。我们来到他身边时,他还呆在车里,爬在方向盘上。我们超越了他,去瞭望高楼林立的远处,我问嫂子那是昔阳县城么?嫂子确凿地肯定说是。这时,红一把抓过嫂子手里的长杆子,高高举起来,返身向冯总和车冲去:杀——!冯总瞪直眼,似乎革命战士临危不惧准备牺牲了。我们哈哈笑得乱扭身子。

红说:“一人来一次啊?!我先来。”她单手举杆,像举着一把刀子,胸脯挺起高高的,口里喊着:“杀——”,冲了上去,可是这次却不见杀伤力了,冯总这次不单不怕,反而抓起手机抢拍了镜头。可见一鼓作气再而衰,攻其不备方能取胜。

珍太娇小了,举着一根小木棍儿,冲杀的姿势也像五六岁的肉娃娃,只见跑不见冲劲和杀气,柔弱无力,冯总抓拍到的却是她无比痛苦的表情,一只挨宰的羔羊!冯总技术真是一流的。

我双手举着长杆子:啊——! 像面对敌人使劲冲了几步,然后突然就泄了气,自己笑成了一摊,冯抓拍到了我笑弯了腰的一节,嫂子和红被我逗得像爆竹开花一样张大了嘴巴笑。

嫂子的长杆子是用来钩搭树枝的,那我就换了一根开叉的,更好用。我身形瘦俏,爬坡灵活,上到一个半坡上,用开叉的杆子当挠钩使,接连扭下好多枝条,递到她们手里去采摘,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我们归去的车好快呀!西山头上驮着血红的太阳,在路旁的树林后闪烁而过,那么美的景致瞬间不再。我们今天这么美好的出行,生命里不复再有第二帧重复的相片。令人感念的人山花和阳光啊!当我有一天老眼昏花地坐在窗前,浑浊的眼光依然可以穿透时光的沙尘,清晰地看到那血红的太阳,茸白的槐花,嫂子的朗笑,看到被一个男人宠着的一群疯子的狂放!我会微笑甚至大笑,然后,突然觉得: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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