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为媒
王海轮是青州人,读完四书五经就跟父亲经商去了,父亲主要走蓬莱与沪上。等海轮到了弱冠之年,父亲觉得儿子学得差不多了,不怎么打理生意了,大部分生意交给他一个人打理。其实,海轮不怎么会经商,有父亲给铺的底子,他把主要的买卖交给管家办,自己当了甩手掌柜的。没事他喜欢看点书。海轮人长得就不像商人,咋看都是个白面书生。他也结交一些当地文化名流,时不时搞点聚会,弄点诗赋。海轮这个人把钱看得很稀松,为这事,爹没少骂他,骂他也改不掉。
蓬莱有一个刘员外,是蓬莱的大户,住刘家庄。刘员外没儿子,有三个女儿,仨女儿个顶个儿长得出奇,尤其是小女儿,虽然还没大长开,但是艳媚入骨,男人看了都有点失魂儿。老大嫁给了知府的儿子,老二嫁给一个秀才,老三还小,刚及笄之年,待字未嫁。海轮常跟员外应酬,熟人,三小姐也不避讳。一来二去,俩人眉目间开始传递着点什么。
沪上的生意遇到了麻烦,管家要海轮亲自去打理,他就去了。这一去就是一年多,一直脱不开身。有一天,海轮从蓬莱过来的伙计那听说,刘员外的小女病了,请了很多郎中也治不好。海轮心下有点着急,想赶过去看看,可还有些事缠着身子走不脱。海轮不听这事也就罢了,听了总是放心不下,干什么事都心急火燎的,越想办好的事,结果弄得越糟。越糟糕,他就越心烦,一心烦他干脆就不出马了,全交给管家去办,他一门心思惦着三小姐,一天到晚坐立不安。这时,又有打蓬莱过来的人,说三小姐是中大邪,魇禳用尽,香体支离,听说活不多久了。这下海轮彻底急了,生意成不成他不管了。海轮不相信邪祟之类的事,既然不是实病,他心下似乎明白点什么,他不敢耽搁,骑了一匹快马,日夜兼程,直奔蓬莱。
海轮快到刘家庄的时候,天已黑了,好在赶上七月十四,有月亮照着,赶路也不甚困难。马跑到一片高粱地边,海轮内急,怎么也憋不住了。他勒住缰绳,跳下马,急急钻进高粱地,解开裤腰带,蹲在高粱地的垄背上,说也怪,这时他又排不出便来。排不出,他就蹲在那等。就在他等着的当口,见对面黄豆地里蹿出一只雪白的兔子,伸着脖子咬黄豆叶,叼了一嘴叶子,它就蹦到土路上,撒在地上,这样撒了五六回,路上撒了好大一片叶子。于是,白兔子就躺在叶子上打了几个滚,叶子差不多都粘在身上。忽然,兔子站起来,海轮见到的竟是一个女子,浑身穿着绿衣裙,风姿绰约,只是看不到嘴,嘴上覆着绿绸子。绿衣女子,看看自己这身打扮,很得意的样子。说话,绿衣女便沿路朝刘家庄方向走去。
海轮一泡屎没拉出来,提上裤子,上了马,紧随其后。可是,不管马跑得多快,也赶不上那个女子,她一直不远不近地在前面走,看不出着急的样子。到了刘员外家门前,女子不见了。海轮四下张望一下,也没太往心里去,他心下惦记的是三小姐,就进了员外家。员外见到海轮,寒暄几句,海轮忙问小姐病情。员外长叹一声,说了小姐得病的原委。
员外说,六月十五那天,小姐在后花园荡秋千,玩得挺高兴的,跟丫鬟有说有笑。玩着玩着,小姐仰脸看天上的月亮,看着看着,不说也不笑了,不错眼珠盯着月亮。忽然,丫鬟见一道白光自天而降,直入竹丛中。小姐的秋千也越荡越慢,渐渐停下来,小姐依然瞪着眼睛,仰脸朝天,傻呆呆的样子。这时,就见一只雪白的兔子打竹丛里蹿出来,蹦到小姐的秋千前,白兔子蹲在地上冲小姐作了一个揖,一拧身又跳回竹丛中。小姐倒没看到这一幕,坐在秋千上迷迷瞪瞪的,一动不动。丫鬟上前碰了一下小姐,小姐好像没啥反应,丫鬟想,坏事儿了,就把小姐扶下秋千,搀到闺房,让她躺在床上。小姐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房笆,问啥也不说,就那么吃呆呆的。后来就睡去了,不要吃不要喝,喂点就吃点,快一个月了,医禳用尽,一点好转也没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海轮听了员外介绍小姐得病的经过,似有所悟。海轮沉吟一刻,试试探探地对员外说,可不可以让他看小姐一眼。员外看看海轮,见他凄然若失的样子,半天才说:“事已至此,也没什么顾忌了。想看你就看看吧。”
海轮也不用人引路,径直走到小姐的闺房前。他在门外打了一个站儿,然后推开门进屋。他见满屋子人,小姐睡在床上, 眼窝深陷,脸无血色,一张俊脸像霜打了似的。小姐一旁坐着夫人,红眼巴嚓。海轮看了一眼,一阵心酸,急忙把目光移开。地上香台上焚烧着香烛,巫医手执木剑上指,劈空杀伐,好像看到点啥。海轮又打量一下室内,见北墙根下,站着的正是路上所见绿衣女子,目光灼灼盯着小姐。海轮眉头蹙起,顿觉满腔怒火,他不顾室内都是女眷,拨开众人,径奔绿衣女子,上前拦腰抱住,一手扯掉覆在嘴上的绿绸子——女子竟然是豁唇!海轮这个举动,把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以为他是个无赖。海轮顾不得这些,在绿衣女子错愕间,他伸手抓住女子的两条辫子,向上一提——手里握着的居然是兔子的两只耳朵。一只很大的白兔子悬在半空中,四条腿直蹬跶,吱吱叫唤,黄豆叶子纷纷从身上落下来……
海轮把兔子放掉了,三小姐的病也好了。后来,三小姐嫁给了王海轮。王海轮有时跟夫人开玩笑说:“月下老,月下老,月下老不过是只野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