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雁阵

永远的雁阵

郑德忱

秋天来了，

天气凉了，

一群大雁往南飞，

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

排成一字就要齐心合力，

排成人字就要互相支撑。

……

儿时，每当我看见雁群南飞，便会仰望高天，背诵妈妈教给我们的儿歌。而每当这时，比我小六岁的大妹杰便问我，哥，那领头的大雁是谁？是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如果不在了，由谁领头？那就是哥哥姐姐。如果一只雁病了怎么办？杰妹仍然穷追不舍。这时候，我便把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关于大雁的故事加以发挥：如果谁病了，大家就落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大家来帮助这只雁，有采药的，有觅食的，直到病好了，大家再往前飞。

四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领我们往前飞的父母不在了，我们兄妹六人也天各一方。那年国庆节前夕，在营口公安局工作的二弟库来电话告诉我，大妹杰双眼视网膜破裂，如不及时治疗，后果只能是失明。啊，杰妹，兄弟姐妹中，你是最苦的。为了支撑这个困苦的家，你小学三年级时便辍学了，挑起了照看更小的弟弟妹妹的担子，尽管那时你的功课门门都是五分。

杰妹长期住农村，根本不晓得医疗费已涨到天文数字，就像桃源中人不知有汉和魏、晋一样。她问库弟，上沈阳医大治眼睛得多少钱？也就三千两千的吧。库轻描淡写地回答，显然把数字缩小了十几倍。即使这缩小了十几倍的数字也叫杰妹大吃一惊：这么贵呀！能买一车大米呢！不治了，下月孩子的伙食费还没着落呢！库说，姐，我先领你到医大确诊一下，如须住院，钱大家先垫上。于是我立即给库回电话：你马上和三弟（三弟在沈阳601所工作）领你姐上沈阳医大住院，我随后就到。之后，我立即分头给所有弟弟妹妹打电话，每人集资一万元。打完电话，我突然为我这个“头雁”的武断吃了一惊：这事太强人所难了！但我又想，大雁尚知排成“一”字，做事要齐心合力；排成“人”字，做人要互相支撑。更何况我们是一奶同胞啊！我们虽然天各一方，不能像小时候扯成一串玩儿老鹞子抓鸡了，但我们灵魂的雁阵还在呀！想到这儿，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又似乎为我这个“头雁”的“英明”而兴奋不已。

集资的顺利超乎我的预料，除农村的二妹华手头紧吧之外，其余全部到账。但华表态了：大家先垫上，她保证不能“掉价儿”。

瞒过了初一瞒不过十五。杰还是从同室病友那里打听到了治病的价码，并执意要回家。杰说，那年房子倒了，大家帮钱建房，说是借，谁也不提还钱的事；那年女儿户口进城，大家集资交城建费；如今又要大家帮，啥时候是头啊！

眼科主任刘哲丽教授被大雁的精神感动了，她对杰说，她要亲自做手术，明天就做，以尽量减少住院时间，尽可能减少治疗费。当杰委婉地跟刘教授提起“红包”的事，刘教授说，你要提这事，就是小看我了，手术我就不做了。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们兄弟姐妹呀！

一只眼睛手术后须卧床一周，两只眼睛分期手术，中间再隔几天，前后共需卧床二十多天。陪护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老伴身上。她楼上楼下地跑，为杰打饭喂饭，梳头洗脸，牵着上厕所……晚上，就睡在杰病床下的地板上。临床的病友羡慕得不得了，对杰说，你这个嫂子比亲姐姐还亲啊！

手术成功了，当刘教授拆开杰的最后一圈绷带时，杰，刘教授，我们都落泪了。我紧紧握住刘教授的手，您真是光明的天使啊！刘教授说，你们兄弟姐妹是爱的天使啊！

杰妹出院那天，我特意要了一台面包车。我、二弟、三弟、二妹、三妹还有我老伴一同陪杰回老家熊岳城。车行驶在沈大高速公路上，路两旁是一攒攒码起的稻攒，稻穗儿闪着金子般的光。一望无际的稻田上空，时而飞过整齐的雁阵。我对杰妹说，大雁又南飞了。杰妹遥望车窗外的天空，虽然她的视力恢复还须时日，但她似乎又看到了高天的大雁，她动情地说，哥，我还记得小时候唱的儿歌呢：

秋天来了，

天气凉了，

一群大雁往南飞。

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

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

排成一字就要齐心合力，

排成人字就要互相支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