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畅销书《绝地反击》(汪译赫尔曼07)连载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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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以后,我和麦克摄制组重返度假村机场去补拍一些镜头。我们租用了一个车架来移动拍摄那条跑道。我先下车,去度假村办公室联系今天的拍摄安排。谈起上次拍摄遇到的困难,他们再次向我道歉,并说已和警方讨论过此事,同时也承认,从未派人管理那条跑道,因而无法肯定何时会有飞机起降,目前正在想法解决该问题。
随后我就去机场与摄制组汇合。时近黄昏,机场看上去似乎已经废弃。我发现飞机库里面停着那架塞斯纳 [1] ,还有两架其他型号的飞机。但没人——更重要的是,没有飞机——妨碍我们拍摄。虽然跑道上有一处隆起和两块看似拼凑的地面,但我对于拍摄的镜头还是很满意。汉克会在后期制作中抚平隆起之处,甚至能够做出加速移动的效果,让它看上去很像有一架飞机正在起飞。
我看着麦克及其团队拆卸摄影器材,同时想着如何编辑这些镜头,突然灵机一动。
“就该这样!”我叫了起来。“先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什么?”麦克抬起头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
“一个航拍镜头。”
麦克眉头一皱:“航拍?”
“作为这部片子的开头。设想一下吧:介绍这个度假村,还有什么比这个区域的航拍画面更好的开头?开始是度假村的背景:日内瓦湖市,湖泊本身,道路,小镇……镜头缓慢地向前推进——或许可以转到一连串画面,每一个都越来越近,最后才叠化出度假村本身的镜头。”
“你是说就像那些从空中拍摄的地球表面,然后镜头拉得越来越近,最后缓慢地移到在大街上步行的某个人身上?”
我脑袋一歪:“嗯,或许没那么夸张,不过的确如此。”
麦克想了一下:“可能会奏效。”
我顿时满面春风——麦克的认可无论多么轻描淡写,依然让我心存感激。他四下望了一望,目光停留在了飞机库那里。
“你认识有飞机的人?”
“呃……其实,我以为……或许你可以通过你的叔叔找到一个能凑合飞上天的人。”
“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很多年连话都没说过了。”
“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我停了一下,“或许度假村可以帮我们找到这样的人。”
“我还想到了一个……”
突然一阵引擎声刺穿了空气,我应声一跳,才发现并不是飞机,而是一辆绿色的皮卡沿路而来,转上了柏油碎石路,一个转弯就停了下来;卢克·萨顿滑开车门,下了车就走向飞机库。
麦克转过身来:“关于祷告应验,人们是怎么说来着?”
我凝视着那辆皮卡。
“你都还没有从那天的阴影中走出来呀,艾利?”
“他开的是一辆绿色皮卡!”
“那我开的还是蓝色的远征 [2] 呢。”
“那三起枪击案的杀手都是开的一辆绿色皮卡。”
“艾利,”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是旅游区,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辆绿色皮卡!”
只见卢克进了飞机库侧面的一扇小门。
麦克开步走向飞机库。
“你不会害怕吧。”
麦克转身说道:“难道你想遭枪击?”
“除非我必须——必须讨好他!”
麦克向我耸了耸肩:“你是本片的制片人!”
机库大门卷了上去,里面由黑变亮,沐浴在了下午的阳光里。麦克返身去拿摄影机,塞斯纳开始滑出机库,驾驶座上是卢克,他戴着太阳镜。此时,飞机停了下来,驾驶舱门打开,卢克跳下飞机,走了过来,麦克把摄影机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与卢克相互点头示意。我站在麦克身后。
“请问有何可以为你效劳的?”麦克问道。
因为卢克戴着墨镜,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看着麦克还是看着我的。
“我突然想起,这次起飞以前应该把情况弄清,我可不想降落的时候有什么麻烦。”他向我打了一个手势,“我相信你们也不想吧!你们还要在这儿待……两个小时吧?”
麦克指了一下地上的摄影机:“我们差不多结束了,对吧,艾利?”他转过身,“除非你愿意做另一件事。”
我顿时喉头发紧,真想踢他一脚!我才不想请卢克·萨顿帮忙呢!并不是因为上次他驾着飞机差点儿撞倒了我并且从未道歉,也不是因为我询问过他与达莉娅·弗林的关系。
麦克等待着似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然后他耸了耸肩:“我觉得我们一切顺利;不过,说真的,感谢你下来确认。”
卢克向我们——麦克?——我?——再次点头,然后开始走回塞斯纳。
麦克抱起了双臂。
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溜走了。
卢克正要爬上驾驶舱,我突然重新想了一下这个事情。或许我目光短浅。如果他真的愿意帮助我们,那么我就有机会问他——委婉地——他和达莉娅·弗林约会的事,也可以问到另外两起枪击案,以及他和吉米·萨克拉莱兹的关系。
“请等等!”我叫道。
卢克停了下来。
“我们——我和麦克——想请你帮个忙。”
他转过身来。
我看向麦克,他兴致盎然地看着我。我转头上前一步:“我们想——我真的很想拍摄度假村的航拍镜头,从空中拍,就为了这部片子。你愿意——我是说——你觉得可以帮我们一下吗?”
卢克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我们可以付给你一些费用,”我补充道,“不多,但燃油费肯定是够了。”
夕阳西下,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他的脸部一团阴影,但包围着他身躯的光线却形成了一个日冕。
“可以。”
“真的?太好了!”
“但只能带上一个人。”他的拇指向后一甩,指向塞斯纳,“只有两个座位。”
“行,”我连忙说道,“麦克是摄影师,我就不去了。”
卢克返身走回飞机。他那微微偏着的脑袋,站立的姿势,双手滑向牛仔裤袋的样子,都不禁使我觉得他这人很阳光。
“你们想什么时候做这事儿?”
“任何时候都行,只要你方便。最近几天吧。”
麦克插话道:“艾利,说实话,你不应该事先侦查一番吗?”
一阵惊慌穿透我全身。我随即转身。“这就不必了,”我焦虑地说,“我信任你。”
“可你是制片人,你决定整个拍摄过程的方方面面。”
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我害怕乘飞机。“麦克,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我信任由你来完成航拍。”
“你不信任的是我!”卢克说道。
我猛地一转身:“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的意思是——不完全是。”
他知道我有恐飞症吗?怎么会呢?
他双手叉腰:“我要起飞了。你得马上决定航拍的事。”
我的手梳过头发:“我——我还没想好,今天太晚了。”
尽管他的面部处于阴影之中,我还是觉得看见了他脸上的微笑。
“你害怕?”
“当——当然不,”我脸红了。
麦克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鼻息,但用一声咳嗽掩盖了过去。
这是怎么啦?难道有某种老男孩关系网使得这两个家伙相互支持?
卢克·萨顿依然等着。
“我们今天收工了,艾利,”麦克说,“你和我一起走还是自己回去?”
我这才突然想起,这时可不能上他的飞机。今天我是坐麦克的车来的,我的沃尔沃停在了麦克的影视公司。我向麦克示意:“我不能。我——我是坐你的车来的,你走了我没法回去。”
“你可坐那辆厢式货车”麦克提议道,“我还要回来接摄制组其他人员。”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却面无表情。
卢克看着这一切。
再也没有借口了,我必须当机立断。
一坐进塞斯纳、系好安全带,我就知道犯了个大错;我居然自愿坐上一架飞机,这种事儿可是前所未有的!更糟的是,我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了一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手里,而这个人很不靠谱!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怎么能愚蠢到如此地步?
机舱里的设施并没有缓解我的心情。驾驶员座舱比小车座位更为狭窄:头顶擦到顶蓬,双腿被迫弯曲。面前镶嵌的木板上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刻度盘与仪表,每一种仪器所测量的东西,都很可能与我们生死相关。这皮革椅子可以转动,舒服得令人吃惊,但一点儿也不像商业航班的座椅。我俩座位前面,有一个像半个方向盘的精巧装置。为什么我面前会有呢?难道我应该协助操作吗?
卢克扣好安全带便开始发动引擎。噪音震耳欲聋,我全身开始颤动,不觉靠向了他。
“你知道,也许这样并不美妙。”
他研读着面前的仪表盘。
“听着,卢克……”
不知他又做了什么,引擎刻度盘上的指针立刻上升了一度;塞斯纳开始移动,瞬间便滑行到了跑道尽头。我伸手紧紧捂住两耳。
他伸手到椅背后面,拿出两副耳机。“快,戴上耳机。”他递给我一副,然后把另一副滑到自己的耳朵上。“立刻!”他大叫道。他拉了一下操纵杆,引擎声比以前更大了。
我带上了耳机,此刻已加速前进。随着飞机不断加速,熟悉的恐慌感开始积累。我双眼紧闭,不断默念着犹太教的祈祷语,这样至少我还可以迅速死去,不用遭罪。飞机开始升空,如巨浪掀起一般,我们成90度直角冲天而上——这时我的感觉反而好些了。
到了我终于敢睁开双眼时,只见下方树木至少已在50英尺以下,而且飞机上升速度极快。我瞥了一眼卢克。他气定神闲,再次查看了仪表盘,然后看了我一眼;接着动了一下方向盘,飞机便以水平方向前进;这时他把太阳镜推倒了头顶上。
“看一眼吧。”耳机里传来他的声音——尖细而带着鼻音。
我往下一看。大地迅速退去,但升得越高,我能看见的就越多。度假村就在下方:酒店、公寓、游泳池、温泉浴场大楼,甚至那人造滑雪坡道。右边是一个主要由田野和庄稼组成的调色板,一直延伸到了地平线;左边是日内瓦湖:夕阳斜照,波光闪烁。
“这就是你想要拍摄的画面吗?”
“好极了!”
“好!”他拉了一下操纵杆,机头立刻冲天而上。我不觉抓紧座位。他看见了我这个动作。
“你害怕乘飞机,对吧?”
我嘴唇紧咬:他怎么知道?然后点了下头。
他的脸色柔和下来,又操作了一下。飞机开始倾斜转弯。“别担心,我驾龄很长,经验丰富;和你一样,我也很想平安返回地面。”
飞机升得更高,长长的影子掠过地面;回看西天,一片红红的晚霞。尽管引擎声如此之大,我依旧想象着地面是深深的寂静。
“很美哈?”他笑了——这可是我认识他以来的第一次:如此阳光、如此酣畅的笑容!我只好回他一笑。
“的确如此。”
“你怎么会认为我卷进了达莉娅·弗林谋杀案呢?”
他的坦率让我措手不及。我把一根指头伸到安全带下面。“如果与你无关,为何不直说呢?”
“因为人人都知道与我无关。”
“人人都是哪些人呀?”
他眯起了眼睛。
“还包括警察局长、你那个铁哥们儿吧?”
“难道你以为,就因为查尔斯·萨顿是我父亲、吉米·萨克拉莱兹是我的密友,无论干了什么我都能逍遥法外?”
“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你是无辜的,为什么不说出来?”
“你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权吗?”
我摇摇头:“这儿的人全都拿这个来推诿;但你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放弃隐私权吗?我的意思是,你的名誉岌岌可危。”
“我的名誉已经毁灭多年,”他无所谓地说道,“我才不在乎那玩意儿!”
“那你在乎什么?”
“我母亲!她不想受到任何打扰。”
他直直地盯着前方。
片刻之后,他示意窗外:“现在你看看。”
此刻比先前高得多了。我们下面,一条丝带般的公路伸向远方,路上的汽车向着两个方向爬行,宛如按比例缩小的儿童玩具。公路两侧的草坪犹如绿色的信封,房屋就像贴在上面的邮票。时常有立体交叉桥缠绕着道路。飞机并没有高到我头晕的程度,我却莫名其妙地兴奋异常,似乎我刚跑了一场马拉松,而且成功到达了终点!我好像不是在乘飞机,而是自己就在飞行!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吗?”
“那就是I-94号,收费公路。”
他点点头:“正下方就是森林湖绿洲。”
这时飞机开始倾斜,并且摇晃起来,接着颠簸了一下——恐惧顿时刺穿了我全身!
“这只是一次会使飞机突然下降的气穴,”耳机里传来他的声音,“因为是夏天,热空气上升,遇到了冷空气,飞机就会出现一两次颠簸;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点点头,想要说声谢谢,但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了回去。
他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仪表盘。其中一个仪表是测高仪。我突然记起,这是显示飞机高度的。终于,塞斯纳开始水平飞行了。
“我的确见过达莉娅·弗林,”卢克说道,“还不止一次。”
我看向他。
“但全都是公事。”
把琐屑的点滴突然转换成严肃的话题——他倒还真的擅长!
“她想要创办自己的餐饮业,给我的航空公司提供餐饮服务。”
“你的航空公司?”
“新办的企业。”
“就像美联航那样的?”
“不,只提供必要的服务那种。”
他开办航空公司?
“什么必要?我的意思是,方式?地点?时间?”
他笑了:“你漏掉了‘人物’。”
“抱歉。我只是想说……呃,简直没有料到——”
“因为我不必为了谋生而去工作?”
我觉得脸颊红了起来:“呃,说实话,就是,部分原因的确如此。那么,你怎么不进入你们家的铁路公司呢?”
犹豫片刻之后,他才答道:“我飞了一辈子,当然不想改行。”
我真想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犹豫。
“大约10岁那年,我叔叔就把我带上了他的派佩尔 [3] ,那是我第一次乘飞机。在空中,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从此以后,那种感觉伴随我终生;即使在军队里,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升空。”
“你还当过兵?”
“这也有什么错吗?”
我不禁笑了。他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前一个问题的方式让我想起了老爸。“富家子们常常逃避兵役,也不去警卫队。”
“征兵的季节还没到,我就主动去参了军。”
我看向他,惊讶不已:这个卢克·萨顿,居然把我先前对他的所有看法全都推翻了!“什么原因呢?”
“我必须逃离……呃……”他顿了顿,“谁他妈知道啊?”
他艰难地冒出了这一句:一时间,又回到了当初的愤怒之中。
“最初我受训使用强力来复枪,要求在500码外射中目标。”我感觉他在竭力表明什么;果不其然!“但很快就要我当飞行员,这就帮我摆脱了。”
“摆脱了什么?”
他看过来,满脸震惊,似乎泄露了不想说出的秘密。
“没什么。”他瞪着前方,缄口不言;片刻之后:“好美的田园风光!怎么样?”
我透过窗玻璃看出去。太阳在我们左边,大片大片的农田一直延伸到天边——就在那儿,轮廓分明,把天与地分隔开来。
“如果继续往北,就可以看到湖区。”他指向窗外。“我们有一个钓鱼的小屋在湖滨,达莉娅·弗林遇害那天,我正在那儿。”
我脑袋一偏。
“但也用不着马上就相信我,你可以去向星湖机场管理者调查核实。星湖就在维拉斯郡,威斯康星州北部;那人名叫诺曼·戴斯蒙德。”
这就是真相吗?只要钞票够多而且塞对了人,你叫他说什么他就会说什么;而卢克·萨顿有的是钱!
当然他知道,我肯定会穷追不舍!
“你给达莉娅说了些什么,那个餐饮业务?”
“我告诉她我会考虑考虑;但说实话,我现在唯一能支付的餐饮,就是喷气机的餐饮——燃油;我还不知道怎样和她合作。”
“你给她说的就是这些?”
“我可没机会说别的。”
“那么,为什么除你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事?”
“谁说没人知道?”
我靠向椅背。看来我再次回到了原点。我只是个局外人。不对!如果我真的是局外人的话,就不可能和他一起坐进塞斯纳。
“这么说来,你以前在军队里开飞机,现在开办自己的航空公司。那么,在这之间,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问的太多了,你知道吗?”但语气中并无敌意,而且声音柔和。“我去了蒙大拿 [4] 。”
“干什么呢?”
“在一个农场干活,后来就把它买了下来。”
“原来如此。”
“我也可以给你那个农场的名字,万一你想要去核实呢?”他的话虽如此,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这倒没有必要。”我谨慎地说。
片刻之后,他转动方向盘,机身开始倾斜转弯。我不觉抓紧座椅边缘。
“没事儿,都在掌控之中。”他说,“听着,我全都回答你了,现在轮到你来回答:你凭什么认为达莉娅·弗林之死我脱不了干系?”
我直视着他,想要找到他是否还在愤怒之中的任何痕迹。
但我所见,全是好奇。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达莉娅在休息站被她男朋友放了鸽子,但似乎没人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谁,就连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后来,度假村一个酒吧女给我说,她见到过你和达莉娅在一起,我就……呃……”
“以为我是她的男朋友?”
“我也不能肯定。但后来,我看见你和吉米·萨克拉莱兹在一起,而且他居然还是警察局长,还有后来发现赫伯特·弗林曾经在你家做事,我——”
“赫伯特。”他随即双唇紧闭,缄口不言。
“抱歉。我说错了什么吗?”我问道,当然是通过耳机。
他依然不语,但从刚才他说出“赫伯特”的情形判断,已不宜再谈此事。
飞机发动机的噪音好像变大了;显而易见,他的情绪变化无常。
难道是我搞砸了这场交谈?我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情况已经反转,我只能想法使他相信我。我绞尽脑汁想要找点话题来说,突然记起他提起过他的母亲。
“大约八年前,我母亲就去世了。”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片刻之后说道:“我的母亲倒还算活着。”
“混账话!怎能这样说呢?”我语气之激烈,连自己也吃惊!
“我小时候,她经常哼着歌儿,和我们玩游戏,给我们做花生酱三文治;可现在……”他突然停住,似乎并不想让人提醒他,也不愿提起,他的生活也曾幸福快乐,充满希望。片刻之后,他又问道:“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胰腺癌;发病很快,不过我们还来得及和她告别。”
他双眼紧盯着仪表盘:“那段日子肯定很难受。”
“的确如此。”我顿了顿,补充道:“我——为你妹妹深感惋惜。”
他点了点头。
此刻,向下面看去,夜色宛如一张毯子遮盖着大地,紫色的阴影掩藏了一切,但在我们这个高度,还可看见太阳宛如一个玫瑰色的小圆盘,向着地平线缓慢地滑落下去,霞光所到之处,群山犹如着火。
“我也很抱歉。”他说道。
“抱歉什么?”我看过去,满脸困惑。
“我哥哥那样对你,在度假村。”
“谁说——哦,是吉米;毫无疑义。”
“奇普有——”他迟疑了一下——“心病。”
度假村的遭遇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在这样的高空,好像与世隔绝,连时间空间都没有了,只剩下绝对的安全,似乎我什么都可以说了。
难道这就是我吸引卢克的地方?在这个自由飞翔的区域里,诚实与坦率主宰着一切?我之所以说出了下面的话,恐怕原因正在于此;此话我从未说给任何人,甚至没告诉过苏珊。我看向窗外,刚好看到东方的天际,浑圆的月亮如水晶制成,通体银色,映衬着湛蓝的天空,
“我刚刚发现我不是独生子女,还有一个哥哥。他只活了一天,但我从不知道有这事。”
“你才发现?”
“前几天我父亲才告诉我。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
“或许他们是保护自己的隐私,或许是他们不想给你造成伤害。这是他们心中的疼痛,他们的心病。”
“我母亲为此深感内疚,”我承认道。“正如我说过的那样,我从不知道此事。不过,若是知道,那就不同了。”
“此话怎讲?”
“作为独生子女,我有时觉得自己仿佛独自一人被困孤岛,现在知道岛上还有他人,虽然时间短暂,终究也不算孤独。你知道我的意思吗?”随即我摇了摇头,“抱歉。我的话很可能没意思。”
“我们现在差不多回去了,对吧?”
“不错。”他似乎有些伤感,然后咧嘴而笑。“现在,你说实话,乘飞机也没有那么恐惧吧,对吗?”
我回他一笑:“的确如此。”
“其实你多飞几次就对了,你现在已经算是渐入佳境。”他看过来,“带我们下去吧,艾利。”
“什么?”
“看这儿。”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了方向盘上,他的手又放在了我手上。“轻轻松松地向前飞,缓慢地。”我感觉他的手往下按住我的手。“就这么回事儿,别害怕,只是用心去感受。”
飞机在我们双手的控制下滑翔,开始下降,缓慢而温和地下降。一点儿也没有飞机从天而降时的恐怖景象——我心中所想象的那幅图像。随着飞机听从我手的指挥而动,我不觉产生了一种新的、无法解释的感觉:权力和控制。然而令我吃惊的是,当我看向卢克、正要告诉他我终于想通了时,我们四目相遇,他的表情变了——
他脸上微笑仍在,但那笑容里激情似火,欲望燃烧!我顿时呼吸急促,心跳加倍!他的手仍然压在我的手上,那团火焰烧到了我的皮肤!
[1] 赛斯纳飞机:塞斯纳公司制造的小型飞机,公司总部位于堪萨斯州。
[2] 远征:此处指福特远征车。
[3] 派佩尔:即Piper,PA—47喷气式飞机,是一种单引擎的轻型喷气式飞机。
[4] 蒙大拿:即蒙大拿州,位于美国西北部,地广人稀,以农业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