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并非那么好

10-27 作者:江枫

故乡并非那么好

江枫系列作品选发:轻描淡写,不同方式写故乡……

站在儿时去往故居的桥头,眼前的一山一水是那样的陌生。如果不是这座经历了历史变迁的老石桥,是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已经站在儿时的故乡。那条曾经潺潺流淌的边区河,如今变成了干枯的乱石沟。桥头南边的铁溪人民公社依然坐南朝北,尽管看上去还残存着曾经的辉煌,但已经凄凉了许多。大楼一共三层,每一层都装满了来来去去,欢欢喜喜,凄凄惨惨,打打闹闹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我,有他还有很多很多叫不出名字的人们……

和它对饮一江相望的原铁溪中学,如今变成了小学。学校里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有的只是那些经历了岁月考验的,一排排枝叶繁茂的柳树。一条通往元坝故居的公路从它的右侧弯弯曲曲地沿着山谷伸进了大山……

这次回乡,我特的穿了一套多年不穿的65式老军装。从通江县到铁溪,我乘坐了一辆破烂的私人客车。听口音客车的主人好像就是铁溪人,小小的面包车只能坐下五个人,司机为了赚钱硬是拉了八个人。我以为沿途的交通警察会管管他们,没有想到,那些交通警察们不是站在路边和人聊天就是躺在亭子里睡大觉。查超载,似乎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客车进入了永安,两个交警站在路边一一收费,在他们眼里,仿佛除了要钱,别的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客车的坐垫早已千疮百孔,下面的弹簧时不时还在扎着屁股。靠背已经很陈旧,上面满是厚厚的污渍还有那浓烈的汗臭,那味儿呛得我差点呕吐起来。破客车时而像个拖拉机,嘟嘟,嘟嘟,时而像个牛拉车摇摇晃晃地沿着大峡谷一直向北。在午后那浓烈的阳光下,破客车停在了我的故乡铁溪冉家坝。从冉家坝到元坝的桃家河以前是60多华里,就不知道通了公路后会是多少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一路,既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也没有我认识的人。沿途那些曾经熟悉的公路,集市,还有那些让人感到亲切的瓦房都没了踪影。到达元坝老家的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街上除了我们这些刚下车的人以外,唯有的,只有那些半遮半掩的门在偷窥着大巴山那俊美的景色。

去往元坝故居的路上,山川里到处都是白色的雾。它们一会儿象云团,一会儿又象烟雾。让我遗憾的是母亲去了海南。算起来母亲已经是80多岁的人啦,她怎么会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望着两个嫂子脸上那为难的表情,我知道,她们也有一肚子的怨气。她们虽然没有愤怒的骂我,但却给了我冷冷的面孔,我明白,我没有资格去问他们为什么……

老家只有大嫂王学秀,二嫂李仁秀,大侄子詹玉国和一个我还不认识的侄媳与三个侄孙在守候着静静地大巴山。侄媳叫什么?她没有自我介绍,我也不好细问她什么。突然间我感到自己走进一个似曾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我不只一次在心里问自己,我来这里干什么?这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这么在心里反复的问着自己,那种突然要离开的念头涌上心头。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李成林昨天的约定我去了他家。我之所以要去他家,是因为他昨天在和我偶遇的那一刻,他告诉我,他跟我的二哥是亲家,还说有事情跟我说。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我走到他家的后门喊了几声,房里只有一个小男孩。他站在电视机前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动画,他听到我在喊他的家人,居然连头都没有回就告诉我,“爷爷不在家。” 尽管我不知道李成林为什么不遵守约定,但作为过客,我应该明白自己该走啦……

返回的时候,我在元坝原来的小学对面粮库边遇到一个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的人家。那家的男人特别能吹牛,比我年轻时还能吹。他总是让我猜猜他姓啥,因为心里有事,我没有时间和他闲扯就匆匆忙忙的去看老队长何文师。老何同样不在家,老何的家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望着再也看不到的民宿老居,我仿佛回到了儿时,那青青的瓦房,那竹子编制的墙壁,把我带到了那个遥远而又火热的年代。

我兴奋地朝着老何的家走去,他的家里依然养着两条心狠的黄狗,它张着大嘴向我猛扑而来,那种四蹄腾空的情景犹如猛虎下山。幸好我提前有所准备,我手中的棍子左右开弓,老黄狗只能嗷嗷的喊叫着它的主人,一扇破旧的门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拄着两个假肢的孩子,望着孩子,望着这破旧的房子,我突然明白这个古居存在的意义。我亲切的问他:“孩子,这是何文师的家吗?他怯生生的回答到,是呀,你是?哦,孩子,能把你的两条狗安定住吗?”

小孩吼叫了几声,狗怪怪的躺在地上。小孩虽然不认识我,但听完我的自我介绍,他还是给他父亲何德平打了电话,不一会小何回来了。何德平已不认识我了,站在我面前的他也只是他小时候的样子。他很不情愿的让我在他家等他的父亲,从他的表情上我看得出,他们与我的父母,还有亲人仿佛有着不可告人的恩恩怨怨。或许他并不想告诉我都是因为什么,但是,他的心思早已被我看穿了。我开导他说:“德平,这些年我不在家乡,你们的许多事情我也不想知道。即便是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想啊!我们每个人的愿望都是好的,可是呢?愿望往往都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的,这就是现实。不过啊,我只是希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生活在仇恨中吧,你说是吧……”

何德平手拿着火钳拔弄着火坑中的木柴,他一直低着头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再等会,父亲马上就回来。”快到中午何文师回来了,见面的时候他也没有认出我。我和他的见面一直很尴尬,他冲着我气呼呼的说了很多风凉话。“你不是在外面当了大官吗?你不是回来看我的笑话吧?你跑来找我,我可受不起。”看着老何据我之千里的气愤劲头,我安慰他道,“表叔,咱俩出去说话。”我跟着他去了他的屋后那个小竹林,我笑着问他:“表叔,我都老啦,你咋不老呢?他叫着我的乳名,漓泉,你来是找我报仇的吗?你想怎么样,就随便吧。”

我听着他的话很诧异,我说:“表叔,你误解我了。我是来看看你的,以前的那些事都过去几十年了,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再说啦,那时候我年轻,也不懂事,你老还记仇啊?表叔啊!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老何说:“漓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啥意思?你能忘了?我不信。”“表叔,我是真的忘了,即便是没有忘记过去,那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吧?那些事情又不是你跟我的矛盾,再说啦,我父亲都过世多少年啦。咱们还是从头开始吧……”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虽然他们早就做好了午饭,尽管老何并没有假惺惺的叫我吃了午饭再走,临别时我还是给他拿了两百元钱。他一开始死活不收,我说:“表叔,这不是给你的。你看这么多年,你家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就算是我给孩子们的一点心意,你说呢……”老何把钱装进口袋,从他难为的表情上,我看到了他思想的转变。我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已经是午后2点10分,我伸出手,他勉强的与我握手话别。

我冒着烈日徒步离开了元坝,我本想打电话叫小王把车从通江开来接我,可一想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就再次徒步离开老何的故居。我想好好的看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还有这儿时走过的山间小路。在半路上遇到李成林,相遇的时候是在他的家门口,他并没有叫我进他的家。他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你这就走啦?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我说:早上我来过你家,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他没有吭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就那么冷冷的看着我……

离开铁溪故乡后,我先后去了平昌县,南江县,旺苍县,还有巴中与达州市。并且还约见了几个自认为是一方诸侯的战友,他们之中大到当上地县头人,小到乡镇村的一把手。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见我仍然还穿的是一身作训服时,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却借故有事仓皇而逃。从他们的言谈举止,我看到了他们内心深处那点正在发臭的灵魂。那灵魂似乎早已不属于他们的躯体,他们都先后离开了我暂住的宾馆,随着他们地离去,我也在手机上将他们一一地删除了……

实话实说这次回乡,我并没有感到故乡有多么温暖。在所有人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曾经的童年印象不复存在。说真的,虽然他们看不起自己曾经也穿过这套65式老军装,但同时也让我明白了从前的友谊已经消失殆尽。只是让我遗憾的是,他们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思想,自以为是的行为在肆意地统治着他们下辖的人民,他们的父老,妻儿,还有他们的朋友……

故乡终于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它陌生得让我再也无法认识。一套老军装识破了贫富底线,识破了善良的底线,识破了亲情的存在。让曾经最亲,最亲的亲人,都成了陌生人。尤其是那几个在位的战友,再也没了往日的那份情感。看着他们,我想起了许多往事……

我在想,我见过比他们大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可还真没有见过象他们这样的芝麻官。他们这样的素质是怎么当上一方的父母官呢?他们的思想到底被什么左右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富贵荣华见人心,大鬼好见,这小鬼难缠……”

共 2 条文章评论
  • 回复@漫舞洛城: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鼓励,祝你一生平安。2019-10-29 12:49
  • 回复@漫舞洛城:我刚刚发下手中这残破的笔,因为还在想着几十年前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对越战争,也许是年纪大了,怎么也不能入睡。于是就看到你如同朋友般的真诚话语,我也真诚的对你说,谢谢,谢谢你们这代年轻人给了我不老的活力。2019-11-05 0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