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语菊事

11-29 作者:雨飞儿

春之樱花,灿若云霞;夏之芍药,娇娘浣纱;丹桂盈秋,十里芳华;金菊绕篱,布阵披甲。校园四季,蓬蓬勃勃,花事连连,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韵致。

小雪已至,天儿却比往年格外晴好,一连数天都是阳光朗照。那天午后,我踩着暖暖的阳光,缓步来到校园前操场,蓦然发现几个工人搬来近百盆灼灼灿灿的菊花。原来是学校要进行菊展了。

菊,花中四君子,它开在百花凋零之后,不与群芳争艳,又显示出了恬淡自处、淡泊清华、自强不息、不趋炎附势、不媚权贵的高风亮节。这虽然是其自身的本性使然,但更要归功于历代的文人墨客、隐逸君子的赏识推崇:在屈原诗里”西餐秋菊之落英”,菊花是高洁;在黄巢眼中“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菊花是斗士;在毛泽东心中“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菊花是革命豪情;在陶渊明那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菊花是超然隐者;李清照笔下“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菊花是伤感孤独。史铁生的《秋天的怀念》里,菊花成为生命苦难的历练,是母亲九泉之下的慰藉和笑容。

我最喜欢的丁立梅更喜欢田野的雏菊——“到了秋天,枝头密密匝匝地缀满了花蕾,霜降过后,终于激情迸发,灿烂的金黄,一团火焰似的燃烧着,不知引来多少惊艳的目光……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万众一心齐心合力地盛开着。仿佛一群闹嚷嚷的小丫头,挤着挨着在看稀奇,小脸张开,兴奋着,欣喜着。对世界,是初相见的懵懂和憧憬。”热热闹闹,形神兼具,让人如卧菊海,回到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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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教学楼中庭的那些排列整齐的菊花,不禁想起自己少年时的糗事来。

那是初中时候,母亲重病去了县城医治,留守家里的只有年迈的外婆、弟弟和我。有一全姓的政治老师,总是给予我无私的帮助:不让我喝生水,总会在课间操或者晚自习中间,给班里的同学晾上一大瓶凉白开;担心我睡过头,帮我定好闹铃。抽出闲暇时间,和我探讨作文中哪个词语用得不够合理。考试失利,他也会在作业本上写几句:“相信你”“振作起来,回到你应该的位置去!”……诸如此类的话语,犹如小小的火把,点燃了我的斗志,也给了无尽的暖意。

在那个饥寒的年代,孩子对老师爱的馈赠,总是那样清寒那样羞涩。该如何感激老师呢?

所幸妈妈喜欢养花,尤其爱养菊花。那个初冬,家里的金丝菊开得很是茂盛。大如碗口,艳如披风,状如凤冠。看来拿得出手的礼物非他莫属了。征得外婆同意,我便把养在破瓦盆里最精神的那些菊花全部折下,起了个大早,趁老师不在房间,送到老师的桌子上。小小少年的心里,满是雀跃的小欢喜。

可是有一天,偶尔得知祭奠亲人才送菊花时,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暗骂自己怎么如此孤陋寡闻呢!给最崇敬的老师竟然送菊花,老师该不会心寒吧!二十多年过去,每当想起这件糗事,我都惴惴不安,生怕全老师误解我孩提时代纯真的心意。直到后来,问了度娘查了花语,才知道菊花也是可以送给最敬爱的人,才如释重负。

母亲生前极爱养花,五米见方的露天阳台上,一年四季生机盎然。但几乎没有什么名贵的品种,大多是好活的花草——耐旱的仙人掌,花期长的蟹爪莲,或者青葱的蒜苗。一到秋季,那满阳台的都是一盆盆肥硕的菊花。

早饭过后,母亲总是会拿着一把小铲,小心侍弄这些宝贝们。或浇水松土,或折去蔫了的生了虫子的叶子。下午,则和小区里的几位老姐妹在菊花丛中搓几盘麻将。在清幽的菊香中,院里的老人不知不觉打发了漫长的时光,又联络了邻里感情。码牌、取牌、斟酌、丢子,活动活动筋骨,开动开动脑筋,无须担忧老年痴呆和帕金森了。

记忆中的冬天,每到周末,阳光慷慨地照着母亲的阳台,亲吻着那些花花草草,和它们嬉笑着捉迷藏。我和母亲搬来椅子和小桌,放在阳台上。一遍喝茶聊天,一遍吃着母亲亲手做的小吃零食。身上暖暖的,心里暖暖的。母亲把对孙子的怜爱、对儿女的牵挂、对父亲的不满和对老家的亲戚们的忧虑……娓娓道来,如数倾吐给女儿,倾吐给菊花。眉头舒展了,笑意在母亲额头岁月的沟壑里铺泄,流淌,一如绽放的金丝菊,淡淡轻愁,丝丝甜意。

我呢,则给母亲捏捏肩颈,揉揉关节。此刻的母亲格外享受,闭着眼,一任冬天的太阳抚慰每一缕白发,熨烫每一个毛孔。遇到工作生活中的烦心事,和母亲唠唠嗑,经母亲一开导,顿时豁然开朗。整理好心情,投入到新的一周。

如今,母亲已经去了七年,广夏小区的老房子也早买了。父亲刚刚过了周年祭。他们的那些老友,这些年大多离世。怕触目伤怀,我们也不再去光顾老屋。

但是,那阳光朗照的阳台,那菊花摇曳的秋冬,每每入梦来。母亲还是那么慈祥健朗,或精心侍弄那些菊宝贝,或依旧在菊丛中晒太阳搓麻将。只是微笑,不言不语……

2019年11月26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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