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屋

01-15 作者:晓染霜林醉

我翻开昔日的照片,只见照片中的我站在老屋的大门口,灰墙黑瓦是我身后的背景。熟悉背景牵引着我的万千思绪。残存的记忆碎片,散乱地串联着,毫无顺序的轻轻的一幕幕地从眼前飘过,然后静静悄悄地消失在这冬日的阳光里。

说起老屋,我家并不少。我家有三处老屋,遗憾的是没有一处得以保存下来。最后坍塌的老屋是在十六年前。这间老屋,我于上一个世纪九十年代修缮过几次,可后来,我远走他乡谋生,无暇顾及,天长日久,老屋与我不辞而别,据村里人说,这间老屋倒在一年的秋雨里。因没人照看,散落在地上的砖瓦被一些村民拿去建房了,老屋就只剩下一片空落的土地了。

童年时,我家居住在在一个四合院里,这是我所居住过的第一套老屋。据父亲在世时讲,这套老屋是我祖父留下来的,应该是民国时期的建筑物了。院里有三户人家,其中一家后来搬出去了,空房子用来做猪圈。这个院子,一进门,两侧是用青石板做成的排水沟。院里的空地都是用青石板拼起来的,地面光滑,石板网格状排列有序。进门的左侧是约10平米的菜园,那儿栽有一棵桃树和两棵桂花,还间种少量的青菜。

院子里邻居的孩子同我一年出生,现在他在外经商,也很少回来。小时候,我们是好伙伴。在院子里,那时我们喜欢用稻草连接成电话线,密密麻麻,就像蜘蛛网,人不易进出,大人忙完农活回来,见状就把我们花去大半天时间串起的稻草电话线给破坏掉。这时我们好伤心的。

当桃李芬芳的季节,我们小院可就热闹起来,蝴蝶因贪恋桃花而翩跹起舞,蜜蜂在园子里飞来飞去,春燕来堂屋楼梁衔泥筑巢,真是满园春色呀!

后来,对面的邻居搬走了,小院成了村子小孩的集中营。那时,我们的小伙伴经常会集在这儿玩“打仗”,满院洋溢着孩子们的笑声。院子常常是一片狼藉,大人们回来,乐呵呵地打扫孩子们的“战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有时,我的贪玩和野性受到了母亲的惩罚。有一次,我出去玩,忘了把小棉袄放进卧房里,小棉袄被邻居家的老母猪给咬得破烂不堪(那时的堂屋是两家共有的),母亲回来后,大发脾气,用小竹条打我的小屁股。我的哭喊声惊动了院子外的村邻。其中有一个叔婶,抱着我往外跑,母亲还是紧跟着追打不放,叔婶抱着我满村跑。后来才知道,那件小棉袄来之不易。纯棉布的材料在那时的农村算得是上好的质地了。棉花来自父母在菜地间种的棉树。那时为了吃菜,棉花树当然不能栽多,那怕是积攒一二斤棉花也得一年两年。那一年,母亲用多年积攒的棉花做了一场5斤重的棉被,剩下一点棉花请裁缝给我做了一件小棉袄。

据父亲说,院子里的老屋在我出生之前就倒塌过,在村里人的帮助下,重新盖了起来。因为老屋建在泥田里,基脚不容易下落实,老屋出现了裂痕。大概是1979年,父亲拆掉老屋,搬到村后的土岗半腰处盖了全新的连三(两间正房和一个堂屋),面积大约110多个平方。我家搬出后,小院子一半变成了废墟。90年代上半期,这个老屋宅基地让给了邻居,邻居家在那儿盖起了新楼房。

后来,我们搬到离老屋只有大约80米距的又一套老房子里。这是我居住过的第二套老屋。这处老屋位于村庄祖堂屋的第一排。第一排的老屋属于六户人家所有,其中居住着五户人家,其中一家是我的二伯家,他家已搬到黄石居住了,留下了几间空屋子。这处的老屋其实只有一间是我家的,另三间和一个小堂屋是二伯家的。我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少年时光。后来呢,外出读书工作,回来很少了。

第一套老屋拆后,我家在村后的半山坡上用老屋的材料盖起了新房。新盖的房子是一幢连三式样,座落在村庄的最后面,母亲爱热闹,我们没有搬进去,只是每晚父亲在新房子里看守。没盖多久,也是由于基脚不牢实的缘故,墙面出现了裂缝,变成了危房。这是我的第三处老屋了(姑且让我叫它老屋,因为许多材料是第一套老屋拆下的材料所建)。这套老屋是我家唯一没有居住过的。父亲去逝后(母亲85年去逝),我在另外附近的镇上的一所高中教书,村里没有至亲,所以很少回家。由于没人照管,加之基脚没打牢,第三套老屋有明显的倾斜。那时我刚出来工作,供一个弟弟念书,手头很紧,无力修缮房子。看着新建的房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得心酸。1996年,我拆掉了这套房子。拆下的砖瓦材料没人看管,不久被邻里暗中一点点拿走,可以说,几片瓦不留了。片瓦不留的伤感让我至今感到辛酸和内疚。大约是在2000年至2002年,第二处老屋(1993年修缮过)与二伯家的老房子因年久失修,无人照管,长年的风雨侵蚀,先后倒塌了。

我愧对父母给我的馈赠,房子是父母以其一生的精力所为,是他们有生之年的杰作,尽管父母留下的是一套将要倒塌的房子,这也是不容易的。现在,时常在梦中看到父母,我面对不语的他们,感到无比羞愧。对先辈来说,我是一个位不肖子孙,没有将他们的产业传承好保护好,尤其难过的是我的童年、少年的时光连同倒掉的房子一块消失在时光河流里,想着这些心里充满惆怅。我的根没了,我的童年、少年没了,我将何去何从?我的美丽乡愁将何以安身寄托?

改革开放前,村民大多住的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老房子。我的村庄有一进四幢的祖堂屋,也是村子三个生产队合用金姓祠堂,村子的大事,如全村事务的重大表决、新人结婚论嫁、老人去逝的灵堂等大多时候定在这里。祖堂屋的每一幢设有天井和排水沟,盖的是青砖黑瓦,内部设有木质屏风。祖堂屋的设计,在地势上,一层略比一层高,进去的第一幢最低,依次设有几级台街进入更内的一幢。祖堂屋的外面是青一色的青石板拼成的晒场。晒场约有大半个足球场大。每到收获季节,人们有的在这里晒豆、晒稻谷,有时用来晒柴火。平常时不晒东西的时候,晒场更是孩子们娱乐的天堂,孩子们在这里捉迷藏、玩“打仗”、跳格子行、推铁圈等。常常是玩得忘记吃饭,结果是大人们来拎各家小孩小耳朵回去吃饭。每年村里玩龙、玩花灯等活动在这里训练。祖堂屋挤不下的情况下,晒场也就自然成了全村的集会场所了。

当晨曦初露,站在村后的枞树林上俯视,黑瓦、灰墙、炊烟与晨曦相映,是一幅绝妙的水墨画;鸟声、水牛的哞叫声、大黄狗的吠声、公鸡的啼鸣声,此起彼伏,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宁静的村庄于是沸腾起来。

前不久,远房的一个长辈去逝,我回家了一趟,村庄的老屋垮的垮,拆的拆,很多是残垣断壁,没有了昔日村庄的身影和喧嚣。富裕起来的村民有的进城置业,有的在家盖起了新楼房,钢筋水泥代替了青砖黑瓦,甚至通了高速,可是我再也无法找到老屋的当年的风采。或许,老屋只能存在我们这一代人和前辈们的记忆里了。我再一次站在杂草丛生的土岗上,破落的老屋在初冬的风里瑟瑟发抖。是时候了,我必须把关于村庄和老屋的故事用文字记录下来,记住我们的童年、少年和美丽的乡愁。

2015.11.26于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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