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杂记及后记

02-20 作者:墓石

“向左打一圈!哪是左啊?”

“回啊!快回!快回!”

“停!你看看车身正不正!”

相比同期开始学车的学伴,这是学倒库已有四五天的自己从教练那里享有的最多的“殊荣”。每当教练恨铁不成钢般怒斥着驾驶座上的自己时,脑海中总是一片空白,手中紧紧握住方向盘,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有时甚至连最儿科的左右方向都不敢确定,最后总不免被教练训斥得羞愧难当。

同行的伙伴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还没学一星期哩!”

“人笨还须多想多练习啊!那你怎么学得这么快呢!”我颇为尴尬地反问道。(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摇着头,摊着双手,脸上浮现无辜的表情,略有所思。一会儿,他悠悠地说道:“你可能就是教练所说的盘感差的人吧!”

谈及盘感,忽忆起最初学车的那一天。在空旷的练车场内,几棵孤零零的树和树荫遮掩了教练们此起彼伏的训斥声,但遮挡不住驾驶座上的引力,抑或恐惧。皮卡和普桑扎过的车道横七竖八地叠加在一起,远远望去,那些犬牙交错的黄线和白线衍生着炼狱的火光,心中暗自盘算着有多少新手从它们的身躯上碾过呢!是痛苦还是喜悦!不远处,S道和停车位相依相伴,一个接一个学生默默地数着自己是第几个上车。那一刻,不禁感叹,“学生群体的的确确是学车场中的大部队!”。忆得儿时,当从远方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时,自己连头都不会抬起一寸,更何谈自己开车!一直认为那个驾驶座上的位置离自己相当遥远,转眼间,那个穿着开裆裤站在车旁玩沙的孩童如今竟硬生生地站在训练场上。突然感觉,这个时代走得真有意思!曾经的遥不可及变成了今天的触手可及,彷如此刻的我们永远也不会亲身感受孙玉厚吃白膜时那一帘奔涌的泪水,却在不经意间,像极了那群在被时代的长鞭甩响后喧嚷着迷失方向的羊群,不会在人群中叮咛作响,只有在繁华落尽后,独酌自己的伤痕,即便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不知道如何去倾述。不过,庆幸的是,身后依然会有人给予那一声温暖而静默的依偎,包括那些来自陌生人因好意而生的训斥声。

相信未来的美好!相信晴空中那一袭真实的阳光!

在携夹寒冷的江北,料峭春风吹醒绿叶,普洒的阳光瞬间质变成了炙烤。教练站在我们面前,郑重地向我们这些新手讲道,“学车讲究的是一种感觉,车感也罢,盘感也罢。我不知道你们当中有谁的车感好或差,但我想强调的是,车感好的同学要精益求精,车感差的同学要勤学勤琢磨。”不曾想,教练口中的“差生”竟“光荣”地直落在我的身上!可是,训练场本身便有战场的况味,没有人会在乎谁与谁面子,乃至世人口口声声的尊严,好便是好,差便是差,偶尔,凝视着远远驶去的车儿,我十分懊恼:“真笨啊!”

看着垂头丧气的我,教练语重心长地对我讲道:“同学,你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而你的一切错误都源于你的紧张,开车前望你先想一想如何放松自己!”对我而言,教练所说的紧张应该属于一种恐惧!一种源于性格中被外来事物所深深放大的缺陷!无法置否,一件细微的事情便足以透露一个人的性格,那些在不留意中显露出来的性格弱点,在一些风口浪尖的津口或明朗人眼中便构成了一个人致命的缺陷。关于这种缺点,不是我不想改变,谈及改变,在四年之前选专业时便迫切地寻觅改变,只是,一个人的性格早已在他有能力记忆人间变幻时便过早的定格,欲要改变,需要的又岂止是时间和勇气!亦如,在前几日的校园招聘专场,纷纭的公司简介推嚷着眼球应接不暇,随意地将简历递送给一个企业的主管。片刻间,主管笑着问:“为什么不选择做销售呢!销售相当磨练一个人,更何况你的专业本身与销售很贴近!”,我回道:“我的性格不适合销售!”接着,主管反问道,——又有谁的性格会是天生注定的呢!

又有谁的性格是天生注定的!

这个问题萦绕了许久,一直到时下,我仍旧没有答案。在每日寻觅和学车往返中,我迎来了学校的复试。令我惊异的是,在与几位导师面对面交流时,我似乎没有以往那一袭不知所措的紧张感,侃侃而谈近半小时间,即使同行的考友都忍不住问道,“你和老师们说了什么!怎么谈了这么长时间!”。静静地,将曾经与此刻相映照,恍惚间,一卷莫名的亲切感袭来,因为日复一日,所以心绪渐渐平坦;因为不敢停歇,所以有话想说。音尾之余,依旧会联想起面试老师的最后一句话,“研究一门学问的时间越久,你便越不敢说话。如果你再学习上几年,我相信你不会再这么滔滔不绝了!”,但是,倘若在那个季节果真丧失了语言,那我相信那一刻,相信那一刻的自己,相信那一刻自己的心是安静的。

也许,人生的某一项任务的完成,无论是否完美,都应该有它的归属和祭奠。正因为如此,日后才可以用记忆来磨平此端的伤感和欣然。对每个人而言,这又是另一种人生的开端。私念,这是一种多元而破碎的重量和厚度!好友向我发来钱穆先生的《用温情和敬意诠释历史》的文章,文中写道,“自古以来的学人很少有及身而见开花结果的。在今天讲文化思想,似乎不像科学家的发明,不论别人懂与不懂,即可获得举世崇拜。因为科学有一个公认的外在价值,而讲文化思想只有靠自己具有一份信心来支持自己向前,静待时间的考验,故其结果往往在身后”,纵然其中仅仅提及思想文化层面,但试想,无论结果发生在身前或身后,人生中的哪一样不是靠自己的一份信心来支撑呢!哪一项不是需要静等时间的考验呢!

学车如是,性格如是,思想文化如是,而人生亦如是。

2015.3.20

后记:上述《学车杂记》写就于2015年一个学车的夏日,距今已有五年有余,时光之水,如梦幻影!那段年月,被甘阳先生誉为“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已然步入尾声,行文依旧偏爱在青嫩中张弛老成的把式,如今读来颇为亲切,可惜,那股勃勃朝气是否早已被匆匆流年所湮没?我无法确定,亦不敢追问。

细细想来,窥探生命总要寻找一处出口,如若不是被秦哥提醒去看看曾经的文字和过去,现如今早已被时间和懈怠碾压得不成人样的自己也不会想起从2012年第一篇读到2021年最新的一篇。恍惚流年,心底不曾忘却十年前在组织行为课上的三层追问,或重或轻地烙印着苏格拉底临终之前的最后指向——认识你自己。四年之尾,我泪眼婆娑地追问:“四年间,尽己所能尝试了自己可接触的东西,但我还是无法找到‘我是谁’的最终答案!”曹老师笑着回道:“其实,如今我也不清楚我到底是谁!”

或许,生命本质上是一种经历的注定,是笑是泪、孰苦孰甜,只有持有者亲身历经后,方可做出属于自己的判断。三年史学研习,被明褒实贬为“无用之用”,这一点在当下每月的劳务报酬中愈发彰显,但无法否认的是,从“无用”中触摸到思想的浅层,或大或小地洞开了一种有别于商学的独特趣味。吴欣教授在运河学讲座中讲道:“研究的是运河,但阐释的是整个中国”,从中提炼出硕士论文中“时代即个体,个体即时代”的核心论点,纵然这个观点被答辩主席所批判。

一直认为,同大人物的大起大落相比,平凡小人物的悲欢离合才更能映证一个时代的希望和毁灭。如何逃却坍塌、走向涅槃,是往昔教过我的所有老师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向我们诠释的不一答案。始终无法理解李班头为何在大学毕业之际让我们一定要认真研读那位涉世颇深的银行家“肺腑之言”。是和黄灯教授一样要为“二本学生”作注?还是在向我们指明摆脱命运枷锁的沉重法门?

掩盖了多年来积攒的疑问,穿梭于南来北往的站台多年,来来往往,反复来回。少有的起起伏伏,追逐不起的自我,诠释出一种年近而立的无奈,一双脚从一份泥泞迈入另一份跋涉。就像缓缓驶来的列车,总会不由自主地衍生出一种人生似的莫名!这人生,仿若这一列列火车,少年时期节数尚少,允许自己乱闯乱撞、哭笑由心,也允许从头再来、肆意妄为。但随着时间递增了年岁,婚姻、孩子和家庭似一节节车厢挂在其后,仅留下的选择也只是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丝毫不敢有半分差错!诗人穆旦写道:“我做出的所有努力,只不过是完成最普通的生活”,原来,这世界上百分之十的才会“我命由我不由天”,百分之九十的是匍匐在命运里的挣扎和沉沦。前段时间,大学老大在鲜有声响的“514”微信群中喟叹:“我们认识已经十年了!”是啊!2011年那个穿着浅绿色短袖、淡蓝色牛仔裤的小伙子还在吗?如今那个蜷缩在城中村小屋、时常思索茫茫前路的青年还有勇气面对曾经的困惑吗?

十年之约,与大学女友、如今妻子约定要在今年回母校,看一看羡林湖是否依旧碧波荡漾,听一听十一号教学楼是否仍然响起“彼得·德鲁克”“彼得·圣洁”的推崇,找一找学车路上的那份日渐消弭的“初心”和“砥砺”。事实上,我一直喜欢归聊,与其说是寻觅一份回忆,倒不如说是为对抗那个外在的自己而进行的内在自我修复!

没有人永远十八,但有人却永远少年!怀念那份早已远去的少年感!怀念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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