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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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里叫中元节为月半节,在这个时候,居住在外地的当家人照例是要回到老家去祭祀先祖的。
每年的农历七月十四这天,我们兄弟两家人都会约好,一同乘车回到老家。父母离开人世很久了,老家除了堂兄弟与我们关系近一些外,其他人就是同姓氏的乡亲了。
七月半祭祀先祖是家乡的一大重要风俗活动。从农历的七月十一开始,住在同一村落里的同一姓氏的乡亲就分房族轮流供饭祭祀,供饭活动要持续到七月十四。
我所在的小乡村有一个很雅的名字,它就是文焕堂。在这个小村里,一百多年来都是居住着同一姓氏的乡亲,所以,要轮流祭祀祖先,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按照人口繁衍的历史和血缘关系的远近,迁居到这里的祖先共分为四大房族,我们兄弟两家和堂兄弟两家都属于三房宗族。父亲健在的时候,三房被安排在七月十三供饭。后来,父亲去世,我们兄弟俩在离家较远的地方上班,为了方便七月十四日的黄昏时候烧纸钱打发老客,经过和其他房族乡亲商量,我们这一房族就换到十三供饭了。我要感谢其他乡亲的通达情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过去的月半节,早餐中餐都是供饭,晚上供茶。现在,祭祀方式稍微改动了一下,早餐由供饭改为供米粉或面条了。十四这天,早餐的祭祀活动由堂兄两家负责,中餐的活动由我们兄弟两家负责。
我们负责的祭祀活动只是由我们兄弟俩主持,而饭菜只能由堂兄家负责做了,我们只要给几百元的食材费就可以了。
中午祭祀活动完成后,几个家庭共进午餐。农村的柴火饭做出来就是不一样,加上堂嫂的烹饪手艺不错,我们兄弟两家人每年在清明和月半节这两天都能吃上地道的家乡柴火饭,这也算是人生的一种幸运和快意吧。
每年除了清明和月半节这几天,我们兄弟两家人能多见一见乡亲外,其他时间就没有机会见到村里的父老乡亲了,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要么在很远的地方做事,要么常年住在外地,大家要互相见个面是很困难的。在这个特殊的节气里,我们有时还能见到嫁到外乡但很久没有见面的同姓氏的房族姑姑辈或姊妹辈的人,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种惊喜之感确实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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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两次回到家乡,我感触最大的还是家乡方方面面的变化。
先说说村子房屋的变化吧。七十年代,所有乡亲住的都是土改划定的房屋,这是时代决定的事,谁也没有办法改变。村子里原来有一个文化程度高的乡绅地主,后来做了本地的乡长。除了这个地主家的几间用老式青砖建的房屋质量高一点外,其余的房屋都是土砖砌成的。
那个乡绅的房屋的梁柱椽檩都是优质木材做的,尤其是梁上露出部分还有雕花图案。房屋的气派自然显示出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可惜的是,这个做过乡长的绅士地主在那个大时代的滚滚洪流之下早已成了历史人物,他的悲剧命运常常让文明人唏嘘慨叹不已。
改革开放之后,由于年深日久,乡亲们住的土砖瓦房都在岁月风雨的侵蚀下先后倒塌了。我们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在十多年前就已垮塌,那一年离父亲去世已有五年。
现在,乡亲们住的土砖房仅有不到十间没有倒下了。这没倒下的房屋有的没住人,有的住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少数的几个老年人住在这陈旧的房屋里,他们想得最多的一定是人生的沧桑历史——人同旧物一样,最终要走入历史,只是在湮没于历史尘埃前,人生的色彩光芒各不相同而已,人生走到尽头留下来的都是一声沉重的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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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由于人口的繁衍发展,有几家在村子的东头新开了地基,建了新的土坯房,由于经济原因,房屋质量都不是很好,有的后来又重新改建。
到了这个世纪,历史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很多乡亲都在镇上或是县城买了房屋,这样,他们就与家乡土地有了距离。
他们虽然住进了高档一点的房屋,但他们享有经营权的农村土地依然可以耕种。说到耕种田地,那只是象征性的,也就是他们有的只是种点好的地块,收获一点自家吃的口粮而已,其他的高岸田早就荒芜不管了,反正现在政府也没有征收农业税了,能在外面挣到钱的人怎么还会在乎田地上的这点收入呢?
村子里的人均田地较多,水利条件都很好。过去,我们村子生产的粮食是丰足的,除了上交公粮,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有多余的粮食出售。现在除了大垄里的面积大的土质好的田地还在种水稻外,其他的田地早就长满杂草了。
由于常年住在乡下的村民越来越少,耕种田地种植庄稼已不是他们的主业,农村的自然生态环境确实比以前好多了,但是,新的问题也出现了。现在农村基本看不到耕牛了。别说饲养耕牛,农家自养土猪的现象都很罕见。
由于乡亲们做饭基本不用柴草,再加上放牧活动的消失,山上的柴草树木越来越繁茂,山间田边的很多小路都难以辨认找到。不用说,山上的獾、野兔、黄鼠狼等野兽也就越来越多。
老家村子门前有一口约四五亩大的水塘。在过去大量种植水稻的年代,这水塘里蓄满的水为塘下一大垄稻田和大垄两岸的田地的旱涝保收立下很大功劳。现在,稻田耕种面积越来越少,这大塘对灌溉田地就没有多少作用了。
至少在二十年前吧,在冬季,这大塘里的水差不多每两三年就要排干一次,然后,村民们就会把塘里的淤泥清理干净,这样塘里蓄水量就会大大增加,这无论对灌溉和养鱼都是非常有利的。可是,现在这大塘里的淤泥好久没有清理了,于是塘底淤泥越积越多,塘里蓄水也就越来越少。水塘四周护坡早已塌陷,塘岸草木芜杂,这大大影响了水塘的整体“形象”,可是,这水塘的整修之事却没有人去重视。
小时候,一到夏天,我们那帮男孩子每天的中午或黄昏时候都会到这口大塘里去游泳,它自然成了我们的快乐天堂。现在,大塘里淤泥太多,水层越来越浅,水质也就很差了,所以夏天基本上就没有人到塘里来洗澡了。
本来老家的大小水塘很多,水塘的位置高低不一。过去,村子里种植水稻基本不用考虑旱情的。现在,这大小水塘基本上没发挥什么作用了,因为很多田地由于没有耕种都荒芜了。
现在农村的土地耕种经营方式是不是需要改变,这也许迟早会成为官方思考的重要问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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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跟我平辈但年纪比我少一点的人的孩子我基本都能认得出来,但下一辈的人的小孩都还很小,大一点的也不过上小学二三年级而已,这些小孩子的名字我都叫不出来,更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孩子。
前年,开办几十年的村部小学由于读书的学生太少停办了。以前,小学是村部的一个文化中心,每当课间的时候,小学校园自然热闹得很,于是这里成了行政村最有人气的地方。现在,这里只剩下十多间空荡荡的大教室。由于没有人员来往,校园里到处都是枯黄的杂草,生气全无,于是这里就显得更加冷寂了。
接受起码的教育是一个人一生的大事,但教育环境和教育设施却深刻地影响着一个地方的教育质量和水平。
现在村里的小孩要读书就必须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学校了。小学生缺乏独立生活能力,他们要去镇上的小学读书,就必须要有大人陪着。当然陪他们读书的人基本上不可能是他们的父母,因为年轻的父母们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挣钱,否则,一家子的生活怎么解决呢?陪读的任务只能由小孩的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来完成了。
回到老家的那天,我们得知有几个小孩开学时就要去镇上读书,他们的大人只好托在县机关上班的兄长帮忙了,因为他们要为小孩读书找个合适的学校,没有熟人的介绍是不方便入学的。
小孩子到远地方上小学是很不方便的,一来耽误大人做事,二来增加家里开支,因为陪读就要租房暂住,每个月几百元的房租是少不了的。虽然陪读有很多不便,但他们的小孩却没有办法不去远地方读书。在我们读小学的年代,几乎每个行政村都有小学,而现在几乎稍偏远的行政村都没了小学。不但这样,现在的县城里的民办小学很多,但学费高昂,一般的家庭是无法承受的。时代变化很快,它的前进步伐能让普普通通的百姓追得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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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老家故乡,但每个人对自己的故乡的印象会不一样,这既有地理风貌上的不同印象,更有文化习俗上的迥异印象。时间虽在渐渐远去,但我对小时候家乡的落后面貌的印象依然还是那么深刻,对乡亲们现在与过去思想观念上的变化会有更多的思考。
小时候,乡亲们虽然物质生活上不是很富足,但他们都能过着一种自适自在而且安然的生活。过去,他们虽然每天都辛苦地劳作着,但他们显然没有现在这么大的生活压力,因为那时人们的生活要求都不是很高。而现在,由于生活所迫,很多成年人都要到远方去打工谋生,不然,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问题怎么解决呢?小孩的教育费用找谁去要呢?年迈老人的医疗费用又怎么去落实呢?还有老人的赡养以及老人以后的丧葬问题也不可忽视。更为重要的是,到镇上甚至县城买上一套像样的住房才是人生体面的事······
生活就像一副重担,人生的不同时候你都需要认真挑着,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挑着,否则,你怎么能悟透人生的艰辛呢?
人生如风筝,不管它如何飘飞,那根系着风筝的绳子永远都被故乡牢牢牵着。
每一次走近故乡,都会听到关于乡亲们的不同故事——乡村里哪位老人怎样了,哪个年轻人又怎样了······但不管是怎样的故事,它们都脱不了关于人生盛衰荣枯的底色,唯此而已。
【作者简介:何济民,网名天涯望海楼主人,笔名端木、云水鹤,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散文网创作会员,湖南省教师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报刊网络;喜欢以特别视角观察生活,喜欢在文字中穿行,喜欢以文字纪录生活。生活即人生,人生需要真善美,文学艺术可以让人无限接近真善美的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