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披白羊皮”说起

10-25 作者:古稀老头

从“身披白羊皮”说起

咱们大理白族,有著名的《月亮调》,我手中有两个版本,分别载于《白族文字改革方案(草案)》与《石宝山白族情歌百首》。

《白族文字改革方案(草案)》:

Berp milua zi berp jixjix,

Gou naozou de berp ngeid jix。

Cainl nox yirt derx bairt yil konl,(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Baiz zifyoud beid sei。

《石宝山白族情歌百首》:

Bairt mil wanrx zix bairt jix jix ,

Gorx nox zorx derx bairt ngei jinx;

Cilnao yiez de berp yif koul,

Bairt zainl yon bei seirx 。

这是用白族文字记载的白族话歌词。

我现在手中有三种译文(汉语表述):陆家瑞仁兄赠我的《石宝山白族情歌》;九四年第一期《大理民族研究》所附的《白族文字改革方案(草稿)》;以及《白族学研究》九三年第三期《浓厚的学术气氛,独特的会议形式》。把第一节第四句分别译成:“再披白羊皮”;“后披白羊皮”;“还披白羊皮”。大同小异,都用汉语表述为“身披白羊皮”。老头觉得这种表述,大煞风景了!

在咱们中华文化圈内,包括现在六七十岁以下的白族人,其心理定势是,披着羊皮是什么意思呢?狼啊!

所以用这样的汉语表述,咱们白姐姐这美丽的艺术形象,在他们心中全被破坏了,美不起来啊!美丽的白姐姐,原来是是披着白羊皮!所以用汉语表述(翻译)的时候,我们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能依我们的心理习惯,习焉不察地翻译成“披着白羊皮”。文学艺术,源于生活,但必须高于生活。那么该怎么表述呢?

首先,这不是白羊皮。当然也是白羊皮。但这是经过精心制作的,把雄性白绵羊皮加工制作成的披风或叫斗篷,越白越柔软越高级。白族青年妇女,身披的是白绵羊皮制作的产品——披风,而不是原材料白羊皮。产品与原材料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老头生于1939年,在民国时期生活了近十年,虽然小小年纪,但耳濡目染,我知道,白族青年女子以拥有这样的披风为骄傲;男性也以自己的妻女有这样的白羊毛披风而荣耀。人们选择购买这样一只雄性白绵羊,精心饲养,外出劳作也要带在身边,时时关护着。到年底,得膘肥体壮,就把它宰了,除了吃肉之外,主要就是要这张皮。这张皮制作的披风跟男性的羊皮褂不同。男性羊皮褂的羊皮一般是山羊皮,没有精心挑选。主要功能是劳作。山区不像平坝,人们皆以背、扛为主,特别需要羊皮褂。白族山区,地势高寒比较冷,这披风既有装饰作用也有保暖的功能。我接触过周边的其他兄弟民族,他们好象没有这样的习惯。不过历史上讲究的汉族人要着披风,又叫斗篷,电影镜头上的蒋介石不是常披着斗篷吗!今天披风已经不大普及了,不过披风呀斗篷呀,常给人时髦的感觉。《现代汉语词典》把它释为“披在肩上没有袖子的外衣”,这白羊毛披风就是白族青年女子用来披在肩上的外衣,两者功用完全吻合。所以白族语Baiz zifyoud beid sei,就是白族妇女的披风或斗篷。如果表述为“披风”,“斗篷”,这美感就来了。下面我试译出这一节,以《白族文字改革方案(草案)》所附的白族文学作品为准。同时也将《石宝山白族情歌百首》白文抄出。(两相比较,白族文字仍须规范化,要普及推广仍须要很长的路要走。)

文改方案: 情歌百首:

Berp milua zi berp jixjix, Beairt mil wanrx zix bairt jixjix ,

Gou naozou de berp ngeid jix。 Gorx nox zorx derx bairt ngei jinx;

Cilnao yiez de berp yif koul, Cainl nox yirt derx bairt yil konl,

Baiz zifyoud beid sei。 Bairt zainl yon bei seirx 。

第一句,根据下文译成“白月亮呀白姐姐”是可以的,这是把berp jixjix当成名词,所以译成白姐姐。berp jixjix又可作为形容词,其含义是非常非常洁白的意思,是用来形容月亮的。白族语的这种双关意思,怎么译都是译不出来的,这就是原汁原味。若把它作为形容词,则可译为“白月亮呀白生生”,这样一来就拟人化了,白月亮就是白姐姐,似乎还更有韵味一些。第二句,译成脚上穿着白鞋子无误。第三句,身上穿着白衣裳没有问题。惟独第四句,Baiz zifyoud beid sei,这本来就是名词性词组短语,没有任何有“动”的意思,硬把它译成“披着白羊皮”这就破坏了白族语的原汁原味啦。正确的就应该译成“白羊皮披风”或“白羊皮斗篷”,为了增强美感,还可以译成“白羊绒披风”。这样译,恐怕有白族生活经验的老同胞接受不了。不过既是艺术,就应该高于生活嘛。现在我就把第一节试译如下:

白月亮呀白生生,

脚登白鞋亮晶晶,

白衣白裤明晃晃,

白羊绒披风。

……

怎么样?请反复吟咏看看,是不是既保留了白族语的韵味,又克服了“披着羊皮……”的拙劣翻译,从而破坏其他同胞的审美习惯呢。看,那一尘不染,全身雪白雪白的白姐姐,在白月亮下正等待着自己的心上人呢,你说美不美呀?

1997年夏,石宝寨歌会期间,大理白族学会,在剑川召开第三届白族学年会。我在大理大学前身大理师专周祜老师的举荐下,非常荣幸地加入了白族学会。会上王北光老前辈非常动情地讲了白文的重要性,她举例说,很多白族民歌、白族话,一旦用汉文记录下来,便失去原汁原味,那生动、丰富、美妙的感情色彩全都没有了。这就更加说明了提高翻译质量的重要性。我的汉语水平很低,白语更是才起步。我在会上征求了剑川白族民间文化学者张文渤、杨延福的意见,他们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我返回不久就退休了,因为在外地,从此再也没有参加过白族学会的活动。2009年,我返回大理定居养老,找了白族学会。人事代谢,物是人非。没有查到我的名字。是的,我多年没有参加活动,自然是被除名了,现如今,已经是退休多年的老头了……但是,我热爱学习宣传大理白族历史文化的习性难改。又通过十年的学习,努力攀登点苍山,撰写出纠正600年来大理人对中和峰错误认识的文字(《中和峰错了六百年,竟然无人知晓》,略感欣慰。

同时,我又翻出那次年会后我撰写的这篇文章。做了进一步的修改。借此机会予以发表公布。不知白族老同胞是否同意我的意见。年轻人是不是嫌我啰嗦……

当然,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时代生活在变迁,白族农村,这样的风俗习惯,估计现在已经过时了。市场上,花花绿绿,各种各样款式的羽绒服,应有尽有,年轻女性不在追求“白羊绒披风”了。所以我说六七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肯定对这事已经不感兴趣了……

其实也不一定。随着现代化的不断推进,或许怀旧心里复活,说不定制作白羊皮披风的产业还会出现呢。

2021年10月25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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