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赵家沟——赵家沟的漫生活之二十六

12-23 作者:贤者无忧

走出赵家沟

——赵家沟的漫生活之二十六

文/刘元兵

远斌没有出过远门,赵东祥决定亲自送到成都。

从拿到录取通知书开始,远斌的心就飞出了赵家沟,心中向往着成都那座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这个山村娃走过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广新场,去过最远的就是竹林区。那是读初一的时候,一个老师的儿子叫赵远,说十六里路远的竹林可以看电影。于是,胆子小,又想出远门的远斌,与几个同学一道,从下午开始步行,走到竹林已经是电影开演了。远斌个子小,只好搬块石头坐在荧幕背后,看反电影。远斌也心满意足。看完电影,几个小伙伴,点燃麦草扎起的火把,往家里赶,还没有走到龙虎境内,火把就燃烧完了,大家只有高一脚,低一脚,手拉手,往家的方向行进。有几次,远斌踏空,掉进了路边的沟里,喜得好不是梁子下面,就是腿脚刮伤,出点血而已。远斌自救的办法就是抓一把干土,往伤口上一抹,就不再冒血了,又继续上路。这是母亲传授的技术。直到夜深人静远斌才回到家里。脚也不敢洗,直接钻进已经睡得漆黑的被子,睡了,因为怕父母知道了,挨一顿打。

远斌开始了人生的新旅程。远斌好不容易,熬到了9月7日,早晨四点半,父亲担着一床裸被子,母亲塞给远斌四个鸡蛋。二弟背着包包。从赵家沟水库的狭窄的小路,往竹林方向行进。离家的小路,有30度的坡,远斌提着母亲做的布鞋,光着脚板,艰难地爬行,心中向往着城市。当时的远斌,对赵家沟好像没有一点感情,只有厌恶,希望尽快离开这个贫穷的鬼地方。赵东祥却永远光着那长满老茧的脚板,一步一步坚实地送着儿子出远门,他的心中装着希望。张桂芳的心中也有种愧疚,那就是远斌考起了学,家里却没有钱给他做芭茅色衬衣,只有穿着那件两年前用白布染成黑色的,已经洗的发白的中山服。母亲从红花梁子抓了一把泥土,用红布包好,塞给远斌,以避免水土不服。算是个远斌的礼物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经过一个多小时步行,到了竹林车站。竹林车站说是车站,其实就是一个路边上车点,出远门的农民都大包小包。站在路边等候,连坐等的石头都没有。母亲张桂芳从裤包里拿出几张揉得皱巴巴的票儿,递给东祥。东祥拿出一张买票,剩下的塞进了母亲专门在他内裤缝制的钱包里。东祥买好车票。见到赵东祥背着棉被上车,恶狠狠的司机吼道:“鬼大爷,你的行李要放在车顶,车里放不下,一路上还要上人。”赵东祥只好将棉被往车顶上方放,高高的客车有几格梯子,赵东祥个子矮小艰难的抓住第一格,弟弟用力推着父亲的屁股,二人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棉被放在车顶,赵东祥用网子网好。生怕路上汽车颠簸,跑掉了。栓好后。他一梯一梯,梭下车来,到最后一梯时,由于他的脚短,没有踏在地面,手又松了,赵东祥摔了一个背朝天。弟弟赶紧扶起父亲,父亲却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笑着说:“走,上车了。”儿子考起学的兴奋,驱散了所有苦和累。

远斌早已迫不及待登上那破旧的长途汽车,靠窗而坐。这时,母亲的眼眶已经溢满了泪水。她不放心远斌这个15岁就离开家的大娃儿。弟弟跟在已经发动的车子门边,不顾那柴油车发出吼声,冒出的呛人的黑烟,吼道:“大哥,记到给屋里写信啊!我在家里做活路,喂猪,供你读书,你放心读书。等你挣到钱了,给家里修房子啊!”远斌摸着还温热的鸡蛋还有那个让他搞不懂的红布包,推开车窗,向外面挥手,有点像电影里面的离别场景。眼眶也随之溢出了泪水,发誓要好好读书,一定帮助父母改变家里的穷困面貌。

汽车像一头老黄牛,艰难地起步了,卷起高高的尘土,将偏僻的山村甩在远斌的后面,远斌没有回头一直望着汽车灯光扫射的路面,希望尽快融入向往中的大城市,看看远方究竟是怎么样。漆黑的夜有着乡村特有的味道,车子缓慢行进,过了淮口,天空逐渐亮骚起来,赵东祥十八岁就从淮口挑盐巴,到广新场,后来还被大队组织来淮口修过淮口大桥,因为他是一个绝对的好石匠。对淮口还是熟悉的,窗外的风景对于他是没有兴趣的。心中却盘算着,这次远斌读书花了家里所有积蓄,还到处借钱,回家后要努力养两头大肥猪,到过年买了还帐,不然欠账还不起,怕乡亲们笑话。走过淮口大桥,东望这座依山而建的码头小镇,涛涛的沱江水发出怒吼,奔向远方;魏巍的白塔矗立在沱江河边的龙山上,想镇住这条调皮的龙,避免淮口人们遭受水患;古老的淮州已经显出他的宽大。远斌,感觉这是一个好大的地方啊。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远斌,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经过四个小时的颠簸,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的长途汽车停在了新南门汽车站。东祥和远斌一看,啊,这么大的地方啊,哪里有什么门啊,说是新的,还朝着南方的。又哪里去找新生接待站啊?正当远斌提着网兜行礼,东祥背着棉被,东张西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戴红袖套的学生,迎了上来,一问,才知道是来报到的新生。红袖套很热情,帮忙将行李塞在汽车后箱。东祥看了又看,记住了车牌,害怕被骗。出发前夜,老队长来送别远斌娃,讲了很多城里的骗人的故事,让没有出过远门的赵东祥提心吊胆。他双手时常去摸一下,装在内裤里面的几十元学费,害怕掉了或者被小偷偷了。

确认无误后,赵东祥和远斌父子才坐上了开往学校的客车。一路上,辅导老师都在介绍成都,说成都之大,从东门走到西门要走几天。后来远斌在图书馆知晓了,这个新南门是为了区别浆洗街的那个老南门而叫做的新南门,是一个地里名字,不是农村那种有门框的才叫门。经过九眼桥,远斌的心就已经开始激动了,那高高的石拱桥被十个大石墩支撑起,在锦江河上显现出九个洞眼,阳光贴在地面的时候,穿过九个洞眼,照射在桥的西面,就像九把电筒射向江的那端。桥面微微拱起,就像父亲东祥弯起的背脊,脊背上托起串流不息的人们。有的从东到西,有的从西到东,步行的人悠悠然然,骑自行车的人显得洋盘,不断按着那清脆的铃声,就像如今开车的人一样,自显高贵。桥上经过的汽车不多,主要是拖着辫子的大公交车,每个车窗玻璃都被推开,下面一个脑袋,上面一个脑袋,满车都看见脑袋,他们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望江楼时,远斌几乎将身子,冒出车厢,想好好看看锦江河对面的这座在书本上读到的标志性建筑,可惜车子开得很快,一晃而过,远斌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影子,但是远斌还是心满意足了。心想要是没有考上城里说的学校,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看到这样雄伟的建筑啊!

二〇二三年九月二十日于赵家沟竹韵书院之耕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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