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是民主的手段

羑河纪事三二三

选举是民主的手段

文生

老歪在微信中说，你们说了颜色革命的事，但我认为你们忽略了一件事，就是西方认为这体现了民主，是在践行“普世价值”，所谓我们失去了一切，但得到了民主。咱们在老家聊了不少民主方面的事，有做大蛋糕和分蛋糕之说，西式民主存在短板。现在有一种说法：“选举是民主的本质”，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老明说，归根到底是民生出了事，俺现在很忙，教学任务重。你问问老文。

老文虽然种着地，但收了麦子种了玉米后相对不忙了，于是查阅资料，整理如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把选举看作民主的本质是二战后西方社会的主流观点，也被非西方世界许多追求民主的人士所接受。

民主的古典定义为：“为现实共同福利作出政治决定的制度安排，方式是人民通过选举选出一些人，让他们执行人民的意志，决定重大问题。” 古典定义认为选举只是实现民众共同福利这一目的的工具和手段。

雅典城邦直接民主的范围并不大，是自治性质的。基本含义是与个人直接相关的事务应尽量由个人自主处理，涉及集体性或公共性的事务的由代表们共同处理，或者全民就某事项进行全民票决。

古希腊的城邦直接民主存在着容易侵犯个人权利和无法适用于大共同体这两大弊端，于是代议民主制度就成为古希腊直接民主制的一个替代性选择，解决了古希腊联盟政治共同体因规模巨大而无法实行直接民主的问题；它又通过法治、分权等制度安排，解决了古希腊直接民主容易侵犯个人权利的问题。代议民主制使大规模社会实施了民主政治，代价是民主的程度、公民自治和参与的强度与直接民主相比，降低了不少。

代议制政府作为直接民主的替代，目的主要是为了集中财政收入和资源，以便处理公共事物，特别是应付战争，进而走向军事寡头制、贵族制、君主制，走向了非民主的制度，这就是民主的辩证法。

咱们以前谈过，希波战争中的希腊，在贯彻希式民主中，不懂政治的平民肆意评论政治，屡次决出灾难性的决策，是导致雅典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一败涂地的根本原因，因此，在古希腊时期，思想家们对民主的评价非常低，是批判的对象。

亚里士多德把政体分为三大类：君主制、贵族制和富豪制。君主制是最好的。君主是自主的，专门为臣属谋福利。贵族制和富豪制是有产者才能行使民主权利。

暴君制是君主制的蜕化，专门给自己谋福利。贵族制蜕化为寡头制，把全部或大部分好东西归于自己，长期占据着主宰地位。富豪制后来蜕化为民主制，凡有产者才有投票权，以多数人的决议而行。这样，对于民主宪政，无论如何包装或打扮，都改变不了其由金钱的多寡起最终作用的本质。

在亚里士多德眼里，什么样的执政体制是个次要问题，政策的制定能否体现公共利益才是关键问题，因此他把君主政体、贵族政体和共和政体都视为正宗政体。

苏格拉底评价雅典的民主是：“雅典民主制度的权力就集中在那些没有主见的群氓中，而不是贤人中。”他认为：“民众没有任何关于善的知识。”苏格拉底认为人是善变的、优柔寡断的、容易被操弄的，而政治是一种精细的艺术，需要智慧和良好判断，不是每个公民都有这种觉悟和能力的，普通民众的无知和偏见很可能导致国家发生动乱。苏格拉底到处奔走，劝人从善，但从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讲演国事。他认为公开讲演国事，性命难保。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由501名市民组成的陪审团，投票决定判苏格拉底死刑，罪名是藐视神明和腐蚀年轻人道德罪。

柏拉图在《政治家》中政体分成六种，由最坏到最好分别是：

没法律的君主制，没法律的少数人统治，没法律的多数人统治，有法律的多数人统治，有法律的少数人统治，有法律的君主制。

而“哲人国王”统治社会，才是柏拉图的理想政体。柏拉图提出了哲人王和三个阶层各司其职的概念，他说：“如果三个阶层各司其职，监护者统治国家，辅佐者保卫国家，农民种田，鞋匠做鞋，社会就完美了。”

古希腊之后，西方思想家依然对“民主”抨击不断，如西塞罗认为：“人民是浑浑噩噩的，民主制给他们过多的自由，他们会变得任性、盲目、放纵、蔑视法律。”西塞罗认为罗马的贵族共和远胜于雅典民主。罗马共和国是一个贵族共和，之后是寡头政体，与民主无缘。

文艺复兴、启蒙运动时期，各思想家同样延续了西塞罗的思想，他们推崇的从来都是少数精英参与选举和治理的共和制，而非大众参与的民主制。

弥尔顿虽然主张：“对于暴君，人民有权反抗，人民的权力至高无上”，但他却坚决反对大众参与选举和决策的民主制度。他认为必须由少数开明者强迫多数人接受自由，不然的话，多数人可能出于卑劣的动机迫使少数人成为奴隶。

古典自由主义的鼻祖洛克虽然极度强调个人自由，但却非常反对民主，他说：“人类的未来不能由多数人掌握，只能由开明者掌握。”

孟德斯鸠虽然批判专制制度是最恐怖的制度，但他同时嘲讽大众民主：“在民主政体下，平等精神会走向极端，由此产生一窝窝的小暴君，他们与单一暴君一样可怕。”孟德斯鸠最赞赏的是当时英国的君主立宪制。

启蒙思想代表的伏尔泰，虽然主张人人自由平等，但他并不认为自然人的平等可以套用到社会地位上，相反，他之所以主张启蒙恰是因为大多数男人愚昧无知，女人更是无可救药，他们不经过深思熟虑就作出判断，不经思索就发表意见，真正受到理性光辉照耀的人凤毛麟角。

就连一向被视为最坚持人民主权，提出社会契约论的卢梭，也对民主政治的效果十分怀疑，不认为有真正的民主制度，他说：“英国人自以为是自由的，其实他们只有在选举国会议员时是自由的，议员一旦选出，他们就是奴隶，就等于0了。”

康德也认为民主是一种不合理的制度，民主不是建立在道德自律的理智和正义之上，是多数人随性而为的结果。

就连如今自诩最民主的美国，其国父们也是反民主的，在美国建国初期，民主是政客间恶斗的工具，是政客用来谩骂对手的贬义词。汉密尔顿、麦迪逊在《联邦党人文集》中就强调不能建立民主政体，而应建立宪制共和政体。

从古希腊哲人到美国的国父，几乎所有的西方思想家都坚决反对民主制度，原因相似，他们都认为大众是愚昧的、浑浑噩噩的、不可救药的，对政治缺乏最基本的判断力。他们主张的，是少数精英选举、治理的共和制，西方经典的代议制度就是这一思潮的体现，即人民选取有政治经验的专业人士来治理国家，变“人民统治”为“人民选择统治者”，变“民主”为“选主”，“人民”为“选民”。

但是这个“人民”在西方大多数的历史上，是有严格限制的。英国1679年则规定年收入超过200英镑的人才能参加选举。到18世纪中期，英国700万人口只有15万有选举权，占成年人口的2.1%；到1831年，也仅有4.4%。1884年，英国的成年男性才大致获得选举权，直到1918年妇女才有投票权，1948年英国才真正实现普选。

在美国初期，则不仅有财产限制，还有文化限制、种族限制，选民需要通过一系列文化测验，通过背诵美国宪法的知识才能获得选举权，而黑人往往因为种族原因被刻意刁难而无法成为选民。直到1960年代民权运动，黑人才拥有选举权。这个所谓民主的灯塔，居然在建国近200年后才实现普选。

而普选，也不是西方政客和精英推动的，是底层人民不断的争取的，资产者不得不通过扩大选举权来缓和矛盾。

资产阶级将代议制民主作为执政的主要形式，并进一步垄断了对民主观念的解释，认为民主的本质是选举，是西方标准的多党自由竞争的选举，是一人一票的选举，不是其他形式的选举。

西方以多党竞争性选举为核心的民主制度，有其特定的历史文化传统和制度背景，离开了这些传统和背景，它就很难有效地运转。

西式民主扎根于社会多元主义、阶级制度、市民社会，对法治的信念、政教的分离以及对个人主义的坚持，这些都是文艺复兴时西欧出现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西式民主实施的经济基础，包括比较完善的市场经济，城市人口超过农村人口的经济发展水平等。

经济方面的条件相对容易满足，政治制度方面的也可以仿效，但文化方面由于传统的巨大差异转型极为困难。非西方国家的选举常常会出现不同于西方社会的选举结果。

首先，非西方国家的选举，政治家为了选票，响应民某些团体的诉求，而这些诉求往往带有种族主义、宗教教义和民族主义的色彩。如在一些穆斯林国家，人们只能在反民主的世俗主义与反西方的民主之间作出选择。主流民族歧视少数民族，扼制新闻自由，甚至鼓励警察滥施暴力。

其次，非西方国家选举制度不稳定，变来变去，总理有实权时选举总理，任期到了就修改宪法，使总统有实权，然后竞选总统，总统任期到了再修改宪法。

三是，非西方国家选举结果，对利益集团的影响很大，得胜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失利者不甘心失败，用多种方式不承认败选，甚至发展到武装对立。西方选举看起来竞争激烈，其实实质差异很小，对不同利益集团影响不大，胜者固然欣喜，败者也能接受。

一些人固守着“选举是民主本质”的西洋教条，他们不知道西方选举民主运行是有条件的。这些国家的社会结构，一是单一民族国家，例如北欧诸国；二是生产方式把不同的族群整合成了一个单一制度的国家，例如英国的工业化；三是多种族群相互混居和杂居的移民国家，但形成了共同意识，例如美国。四是宗教信仰同一。五是地势不利于割据。最重要的是，这些西方国家生产实现了工业化，国家治理实现了法治化，这样，选举民主一般不会成为煽动对立分裂的工具（当然英国现在存在分裂的倾向）。

许多非西方国家一般不具备保障选举西式民主正常运行的上述制度条件，存在着诸多族群、各种宗教，利益集团，其民族国家、共同意识的建设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但就是这样，非西方国家还是能选出维护本国利益，反对西方的领导人。

西方为了把不符合自己心意的非西方国家领导人搞下去，对民主或玩文字游戏，或偷换概念，或循环论证，或缩小内涵，或扩大外延，引诱人们落入“民主”概念陷阱。将一人一票式的选举与“普世价值”、“民主价值”、“民主制度”划等号，诱导人们以西方标准检视、否定本国民主理论及实践。民主已经被简化为“一人一票”、“多党竞选”。民主就是选举，选举才是民主，民主变成了一种程序上的安排，“有没有普选”是衡量一国是否迈入民主门槛的唯一标准，反对西方标准的民主就被认为是“反民主”；不同于西方主流民主理论就被认为是“异端邪说”；不实行西式的民主制度就被认为是“威权体制”，即使按西式民主选出的领导人，不合他们的心意也会被认为是“独裁专制”。

现代西方的这种“形式民主”，对大众来说就是一旦行使权利的几分钟投票选举时间结束，大众参与也就基本结束了。

“选举至上论”用形式上的民主掩盖实质上的民主，用一种民主形式取代民主的一切形式，用一种民主形式否定民主的其他形式。

正如希腊直接民主，经代议民主异化为军事寡头制、贵族制、君主制一样，现在西方代议制民主国家也异化了，不少议员已成为世袭制。以美国为例，总统有任期，但议员们没有任期，形成了若干政治家族，而且美国总统也开始家族化了。

在美国，表面上是一人一票，实际上是代议选举，一人一票其实选的是选举人票，这样也就出现了总票数多反而不能当选的现象。

西式民主还是西方控制非西方国家的手段。很多非西方国家选举时，常有西方国家要求派民主观察员前去指导，败选者的不承认结果的背后有这些民主监督者吹风点火。

老歪说：能不能说说近代民主的灯塔历程？

老文：过一段时间给你材料。

2024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