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记忆中的悲欢离合

07-15 作者:古月湘云

雷雨记忆中的悲欢离合

回首往昔在老家度过的岁月,雷雨总是那刻骨铭心的存在,深深地镌刻在记忆的深处。每当雷雨降临,那雷声犹如万马奔腾,震得大地颤抖,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那倾盆大雨恰似天河决堤,铺天盖地,瞬间让天地间陷入一片混沌。在这样的狂暴天气中,大人们总是神色匆匆,忙不迭地躲进屋内,寻求安宁。

雷雨天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意味着任务的减轻。像是寻找猪饲料这样的事情,大多落在了大人或年长的哥哥姐姐们身上。那时的农业社,家家户户养猪,缘由繁多。既要完成国家交付的养殖派购任务,又要为家庭增添收入,还要为菜园种植积攒肥料。

养猪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从幼崽到成年肉猪,还有专门饲养母猪家庭,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技术。有的家庭养猪顺风顺水,有的则磕磕绊绊。尤其是母猪的饲养,更是有着极高的技术要求。猪在成长过程中,食量越来越大,而饲料却常常捉襟见肘。猪饿的时候,先是哼哼唧唧地抱怨,接着是叽叽喳喳地闹腾,最后会厉声尖叫,在猪栏里疯狂地拱窜,让人不得安宁。当家的大人听到这样的动静,必然会对负责喂猪的人一顿斥责,催促赶快喂食。

喂猪所需的饲料,像碎米子、稻谷糠,还有地里蔬菜即将掉落的黄菜叶等等,虽说家里会常备一些,但多数时候远远不够。于是,大人们安排小孩子外出扯猪草就成了家常便饭。说实话,一开始我对这样的安排满心不情愿。但又无法逃避,只能无奈接受。时间久了,发现外出能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原本抵触的心情竟然也有了转变,甚至开始有所期待。从我能稳步行走开始,就跟着姐姐外出扯猪草,这也成了我最早的记忆。

姐姐放学后,有时牵着我,有时抱着我,约上队里年龄相仿的伙伴一起出发。那个时候生产队里同龄人特别多,姐姐同班的就有五位。我出生在五十年代末,正赶上困难时期稍前一点,和我差不多时候出生的也有四个。在这不足百人的小队里,一年能新增三四个孩子,这在当时可是极为少见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虽然不太明白人口增多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但却深知孩子多的好处,有人一起玩耍,要是没人,那该多无聊和痛苦啊。姐姐带我扯猪草的时候,她那些年龄相仿的姐妹们,总会在河边聚集。在我看来,她们哪里是来扯猪草的,分明是约着一起玩。她们先是把撮箕随便一扔,有的折下杨树枝在泥沙地上划出整齐的格子,有的掏出随身携带、打磨光滑的瓷瓦砾片,然后分好队伍,再通过石头剪刀布决定先后顺序,接着就热火朝天地在她们划出来的方格格里跳进跳出,这个游戏她们叫做跳房子。等我再长大一点,也参与过其中。她们总是玩到西边的太阳快要掉进河里,才突然想起出门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扯猪草,于是一个个都变得垂头丧气,赶紧散开,各自去找猪草。这是在晴天或者阴天经常出现的情景,要是遇到下雨天,扯猪草的任务就主要由年长的哥哥姐姐们承担,他们可没有玩耍的心思,目标明确,直接奔向水草丰富的地方,争取尽快完成任务。

记得有一个夏日,午后三四点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没过多久,雷雨就倾盆而下。雨势猛烈,雷声更是震耳欲聋。姐姐回来告诉我,后面麻园屋里的冬满伢崽被雷击中去世了,当时他正在大水秽的坝里扯喂猪的水草。刚刚,他的几位哥哥才把他从坝里的石桥上抬回家。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震惊之余,内心充满了恐惧。

那天午饭后,我们这些小孩子还没有午睡的习惯,我和冬满伢崽一起打纸板,两个人的裤兜都装满了纸板,打得难解难分,谁也不让谁。不是我这边裤兜空了他那边满了,就是他那边空了我这边满了,也不知道玩了多长时间,只觉得特别有意思。最后他输多赢少,他的哥哥们睡醒后过来看,有亲兄,也有堂兄。他们看到他们的弟弟输给了比他小的我,其间具体是哪个哥哥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个哥哥折了一个内包有人的粪便的纸板给他,让我们继续玩。没过多久,我赢下了这个纸板。他哥哥看到我赢了,立马就让弟弟别跟我玩了,他要他去坝里扯喂猪的水草。我听到冬满伢崽被雷打死后,我深深地觉得冬满伢崽的死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那天我没有和他打纸板,也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就算打了,如果我没有赢他的纸板,他哥哥可能也会让我们继续玩,他就不会去扯水草,也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姐姐跟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应该不知道我们之前打纸板的事情。那时候,我长大了一些,和姐姐她们的喜好不太一样了。她们喜欢踢毽子、跳橡皮筋、撕草筋子,而我们男孩子对这些不感兴趣。打纸板虽然弄得尘土飞扬、满头大汗,但是获胜的那种快乐让人什么疲惫都忘了。另外,我们男孩子还喜欢玩弹珠子,和泥巴扮响炮之类的。

对于冬满伢崽的离世,我只去探望过两次。第一次是他被抬回来后,放在家里的一张大门板上,头用白布盖着,穿着四蓝布大裤头,腿脚露在外面,脚板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两只脚掌有一处乌黑的斑块,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他的母亲趴在他身上,撕心裂肺地哭着:“我的满崽呀,我的好满崽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呀,我没让你去扯猪草,你今天怎么就这么懂事呢,我没想到啊,我真没想到,我的好满伢崽呀!”“妈,你别哭。”冬满伢崽的三哥或者四哥安慰着母亲,还说:“你看我,都三十岁了还没娶媳妇,活着有什么意思,他是去享福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木头雕像,看着、听着,内心充满了纠结和痛苦,觉得这件事既和我有关又无关,觉得自己不幸又有幸。第二次是在他上山的前一晚,大队听说我们队里有个年轻人被雷打死了,因为他家境贫寒,不打算请吹鼓手操办,就安排大队里能弹拉吹唱的年轻人,为他做最后的送别。我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心里一直沉甸甸的,那种痛楚始终无法消散。这,就是那令人难以忘怀的雷雨啊。

多年过去了,每当雷雨再次来临,那些曾经的画面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那是关于童年、关于伙伴、关于生活的酸甜苦辣的回忆。雷雨,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更是承载了无数情感和故事的载体,在岁月的长河中,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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