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岐山吃“臊子面”

中国面食众多，尤其陕西，更是吃面大户，这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有“岐山臊子面”。

岐山是个小地方，偏居于关中一隅，去过的人很少，但没听说过的人恐怕不多，因为岐山是周文明的发源地，是周人数千年来繁衍生息的地方，这里出过“文韬武略，一举翦商”的周文王，周武王，也出过“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的周公旦，后者更是被后世尊崇为辅佐君王的“千古第一圣相”。

而一道美食小吃，“岐山臊子面”，让岐山这个名字传播更广，甚至成为与兰州拉面，河南烩面，安徽板面等齐名的地方名片。

今年暑期的一天，我悄然来到了岐山，品尝了当地正宗的“岐山臊子面”。

那天先去的乾陵，在太阳底下转了三四个小时，头昏脑涨，到了岐山已是傍晚，住下后立刻去找吃的。

宾馆距离“周公庙”不远，在去“周公庙”的路上，一家挨一家，全是饭店，饭店大都是城乡结合部那种独立小院，路边竖着巨大的招牌，招牌统一制作，红底黄字，店名多为人名，但名字上方都有一行小字标识，“岐山臊子面”，而在门口一侧或者上方，还会有“岐山臊子面大赛一等奖，二等奖，甚至金奖”字样的噱头，不知大赛是何方神圣主办。(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就是岐山著名的臊子面民俗村，网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来岐山不看周公庙，白来，来周公庙不来民俗村吃臊子面，白来。

为了不白来，周公庙要看，臊子面也要吃。

选择了一家人气比较旺的饭店，门前停了数辆汽车，还有几人显然刚到，正在门口寒暄。

走进去是个四合院，四周为三层楼房，老板娘四十来岁，个不高，但眼神活泛，见我俩进来，极热情的招呼，问我们几人，我说，就两个，来吃臊子面，有没有小桌？

小桌没有，你们坐里面吧，清静，说着，把我们领到最里面一个单间。

往里走时路过一个大套间，就在隔壁，往里瞅了一眼，挺热闹，摆了三桌，都是五六十岁的老爷们，济济一堂，人声嘈杂，我问老板娘，这是作甚的？老板娘说，战友聚会。

突然想起，临来陕西时，去看父亲，父亲对我说，马上八一了，战友组织在烟台聚会，邀请他过去，他有些犹豫，我说，最好别去，你一个人坐车，上上下下不方便，等九月份天凉快了，我开车带你去烟台转转，找几个最好的战友聚聚。

父亲八十多了，是六四年参军入伍的老兵，八五年转业到地方，一辈子最好的年华都献给部队了，战友感情很深，也因此，我很能理解这种聚会。

又特意到那个房间看了看，房间正对着门口的墙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电脑打印着一行大字“庆祝建军九十七周年”，下面一行小字“坦克十二师岐山战友会”，宴席似乎开始了一段时间，有人在穿插着敬酒。

这种气氛一下感染了我，我也是在部队长大的，对军人有着不一样的情感，今晚臊子面可以不吃，但酒必须要喝。

来陕西就要喝西凤，贾平凹曾在一篇文章里把西凤夸得一朵花，说关中人喝酒只喝西凤，“山西汾酒虽美，但他们嫌太甜，四川老窖虽香，但他们嫌太绵，贵州茅台虽醇，但劲头太后，他们最嗜好的是西凤，西凤酒产自凤翔柳林镇，味辣性烈，外地人一杯便可红脸，二杯就要头疼，三杯下肚，天旋地转烂醉如泥”。

贾平凹文章写得好，文字轻灵，跳脱，但喝酒不行，一瓶啤酒的量，以己度人，所以小看了普天下外地人，对我们山东人来说，莫说三杯，再来三杯又如何？当年景阳冈上武松打虎，那是足足喝了十八大碗的。

很豪爽的和老板娘要了一瓶西凤，几样小菜。

酒四十二度，多少有些寡淡，平时在家，都是喝五十三度的酱酒，那种酒一杯进肚，胃里着了火一般，一股暖意腾空而起，五脏六腑立刻熨帖起来，而这酒，估计一壶下去，也未必能找得到那种感觉。

酒虽一般，但喝酒的器皿比山东的小饭店里讲究，一个小玻璃壶套一个小酒盅，玻璃壶有刻度，倒满整一百毫升，妥妥的二两酒，一个人自饮自酌，正好，朱敦儒有首《西江月》就是写这种状态的，“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一个小时后，老板娘感觉我们喝得差不多了，抱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是满满当当的小碗，碗不大，一律油汪汪的红汤，上面飘着葱花，木耳，豆腐丁等，每人面前给我们放了六碗，这就是正宗的“岐山臊子面”了。

面条在哪哪？我拿筷子扒拉一下，也就一筷头的量，藏拙一般伏在汤底。

老板娘对我们笑笑，菜和饭都上齐了，让我们慢用。

我和老婆子第一次面对如此壮观的“岐山臊子面”，面面相觑，都有些吃惊，这么多碗可咋吃得下，莫非上错了？有心去问问老板娘，又怕孤陋寡闻被笑话。

还是老婆子细心，仔细审视了一番说，可能每个碗的卤有点区别，这个葱花少点，那个木耳多点，是这样吗？我有点不相信，尝了两碗，感觉都差不多，面条是普通的面条，汤酸而辣，如此而已。

因为喝酒，吃得有些饱，“臊子面”剩了大半。

第二天上午去参拜“姜公庙”，回去的路上，又路过这一片“岐山臊子面”饭店，我对老婆子说，昨晚那家饭店可能还不太正宗，再找一家尝尝。

这一次选了“西岐周原”，听这名头，绝对正宗。

走进去也是个四合院，出来迎接的也是个四十来岁的婆娘，不同的是，得知我俩只是为了吃碗臊子面，脸一下冷清下来，态度便很敷衍，正想离开的时候，这家的男人走了进来，很朴实的中年汉子，热情的把我们留住了，最后上来的臊子面，和昨晚的一样，每人六小碗，汤汁红亮，面条稀少。

后来上网一查，正宗的“岐山臊子面”就是这样的，六小碗或者八小碗为一套。

臊子面盛行于山西晋南，陕西关中，甘肃陇东地区，“臊子”指“肉丁”，配料多为：鸡蛋，木耳，红萝卜，蒜苗，豆腐等，其特点是“面白薄筋光，油汪酸辣香”，为什么要六碗或者八碗哪？我认为还是好看，吉利，关中人无论红白喜事，待客都要吃面，干干的捧上一大碗显得单调，摆上六碗或者八碗就好看多了，而其容量，和一大碗也差不多。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于不喜欢吃辣，吃酸的人，岐山臊子面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今年去淮安，乘坐出租车，和司机闲聊天，我夸奖淮安的面好吃，尤其长鱼面，司机面有喜色，开始滔滔不绝，说他去年来过西安，尝过油泼面，biangbiang面，臊子面，都啥啊，远不如他们淮安的面好吃。

淮安是淮扬菜的发源地，淮安菜讲究食材新鲜，因为地处淮海，大运河，洪泽湖等多水地带，鱼虾来的方便。“长鱼”指鳝鱼，长鱼面的做法是将鳝鱼切片或者切丝，与韭菜，青椒，豆腐等爆炒作卤，吃的时候可以一碗面，一盘卤，也可以合着吃，确实非常美味，也难怪司机有此一叹。

我印象中吃过最好的“岐山臊子面”是在寿光北洛镇一家面馆，那里有一家钢厂，因为业务关系，每月都要去几趟，中午一般就在这家面馆吃饭。

经营饭馆的是一对来自岐山的夫妇，那会也就三十来岁，男人细高，长脸，女人中等个，微胖，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男人抻面，做臊子，女人负责端盘子，打扫卫生，小女儿有时也会来帮忙。

他们做的面和卤是分开的，面是手擀面，细而长，一根面几乎就是半碗，加青菜煮好后单独捞在一陶瓷盆里，卤是单独一大碗，里面有肉丁，木耳，红罗卜，豆腐等，红红白白，看起来煞是好看，吃多吃少自己动手添加。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认为这就是正宗的“岐山臊子面”，没想到来了岐山才知道，原来那是改良过的，臊子还是那种臊子，只是少了红油辣子和醋，也就少了辣和酸，又或许多加了半勺盐，吃起来有一种咸香，这才更符合山东人的饮食习惯。

正所谓“橘生南为橘，生北为枳”，叶相同，口味不同也。

很怀念那家陕西面馆，不知道那对夫妇怎么样了？毕竟一二十年过去了，他们也老了，而那个小女孩恐怕早已结婚生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