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散文)
提亲(散文)
日子过得刚舒展点,赵东祥曾经的一脸笑容,逐渐被老大远斌和老二远玉的长大而焦虑起来,又恢复到了“地主子女”那时期的样子。远斌是吃国家粮的找对象没有什么问题,而老二远玉却让他头痛起来,接近二十岁了还没有人来提亲,这让东祥和张桂芳一天一天地寝食难安。眼见那些有姐妹的男生,一个个都用“扁担亲”的方式解决了。东祥天天扣脑袋,最后他决定放下面子,托村里的窦媒婆,去赵家沟里唯一的外姓人李家打探消息,看李家那个十七岁的姑娘愿不愿意嫁给远玉。
窦媒婆喜欢做媒,能说会道,头发扎两个赳赳,赳赳向上走起路来一摆一摆,显得与众不同,经常脸上抹上厚厚的胭脂。有一次,她家里没有了红色胭脂,他就用娃儿的红墨水,涂在脸上,遇到一干农活,汗水将胭脂染得五颜六色,她就成了一个唱戏的花脸。社员们一见到她,这个样子,故意不说,只是好笑,她还以为大家羡慕她,更加洋洋得意。
赵东祥找上门来,请她提亲,心想一定有糖开水喝。她二话不说,天已经黑了,她依然把胭脂抹上,提着东祥给的两斤肉,一把面和一包白糖,来到李家。李家男人李大路刚从地里回来,放下锄头,点燃一支叶子烟,慢吞吞地享受起来。他之所以这样潇洒,是因为他那争气的婆娘为他家生了两儿三女,在全是赵氏的单姓赵家沟里,他一点也不着急。反正两个儿子是讨得到婆娘的,“扁担亲”换两个,还有一个姑娘可以吃点大鱼大肉。听到敲门声,李大路慢悠悠地打开门,一见是赵家沟知名的窦媒婆,非常诧异地说:“咦,哪股风把你吹过来了啊?快进来坐。娃儿他妈,快去泡碗白糖水,屋里来客了。”
窦媒婆满脸堆笑地说:“大路兄弟,我是受人之托啊,来看看你啊。”听到有糖开水喝,窦媒婆心中一喜,也不推辞。李大路一家是赵家沟唯一的独姓人家,居住在沟陇的对面半山腰上,一般很少有人到访,倒是三个女儿逐渐长大,就像三朵金花一样将赵家沟的男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赵姓人家的后生们和几个馋得流口水的老单身汉,有事没事都要在他家房屋后面的小路上转悠,就像想吃油渣围到锅边转的馋鬼一样,惹得李大路家的狗,经常吼叫。
一碗糖开水下肚后,窦媒婆开门见山地说:“大路兄弟啊,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家有喜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啥子喜啊?我一个外姓人家,哪有什么喜啊?”李大路咂巴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说道。
湖广填四川时,李大路祖辈千里迢迢来到四川盆地,与先到的李家兄弟一起定居在广新场的大路沟,他父母生下他后,就给他取名“大路”,意思感谢大路沟的乡民的厚爱。后来大路逐渐长大,大路沟的土地逐渐吃紧,养活他们已经很困难了。他的父亲发现赵家沟这里,地广人稀,沟陇宽阔,物产丰富,就与乡绅商量,想将儿子李大路搬来赵家沟。李大路的父亲用三块白布赠与乡绅——正缺布匹的乡绅,一见手工制作的花布料,心中一喜,就同意了李大路入住赵家沟。乡绅也有条件,只许李大路一个人来,不得带其他家人。李大路就一个人在赵家沟的寨子梁子下面的石场边上,搭上棚子,安顿下来了。平时少言寡语的李大路,靠自己打拼,逐渐修建了两间茅草房和一间猪圈。后来在家人的帮助下,娶到了婆娘。生下两儿三女,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听到窦媒婆说有喜,他不以为然,满不在乎,慢吞吞地说:“窦妹儿,你是来逗我的啊,你说来听听。”女儿逐渐长大后,上门来说媒的一串接一串。李大路见惯不惊了,反正他的底线就是两个女儿做“扁担亲”,剩下那个女儿,他要好好挑拣一下人家。
窦媒婆用衣袖擦了一下沾满糖水的嘴,喜滋滋地说:“大路兄弟啊,你家二女已经长大了,我是替赵东祥大哥的托请,来给你说媒的。他家老二已长大了,人才还是可以,不说一表人才嘛,也算是一个称抖的小伙子。那娃儿人老实,做事勤快,做农活是一把好手,捡棉花连队上的妇女都搞不赢他。他家虽然有四个儿子,但是老大远斌是吃国家粮的,万一以后当官了,东祥家你就高攀不起了。后面两个儿子读书也得行,再考一两个出去是有希望的。你也知道东祥的为人处世,是个很好的人啊。你家女儿嫁过去,不会受穷的,有享不完的福。大路兄弟你好好考虑一下啊。”
知晓了窦媒婆的来意,李大路将烟用手指掐灭,在桌子脚上敲了敲,说道:“哎呀,窦妹儿啊,你不晓得,我李大路独门独户,做啥事都要小心又小心。你说这事,根本不可能啊!”
“为啥子?大路哥老倌,你给我讲个理由啊!”窦媒婆没有想到,吃了一个闭门羹,就问道。
“妹儿,你再喝点水,我给你慢慢讲。”李大路不愿得罪赵东祥,他知道赵东祥是个好人,就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
原来,他的女儿大的才十五岁,二女十三岁就有人来提亲了,这里面也有本队家底殷实的,也有小伙子能干的。当李大路有点动心的时候,一天黄昏,大队干部赵东如带来口信,叫去他家一趟,有要事相商。李大路心想,大队干部找他一定不会有好事,再一想,自己平时很守规矩,也没有犯什么错误,也就壮起胆子来到赵东如家里。一见李大路到来,张东如平时总是板着的面孔,居然堆起了笑容,李大路见这种笑容不舒服,有种预感,要有大事发生。
坐在高板凳上抽着叶子烟的赵东如,咳了两声干嗽,摆出一副大队干部的姿态,慢悠悠地说道:“大路兄弟啊,我请你来是有事情的,你看你家大女儿也长大了,我家的大娃子也长大了,我们两家就来个扁担亲,你看要得不?”
李大路一听是这事,心里直打鼓。沉默一会儿后,他回答道:“我家的女儿还小,不忙说这事,况且你家是干部家庭,我家就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外来户,光脑壳打扬尘,高攀不起啊!”
听到李大路蜿蜒拒绝,赵东如心中很不舒服,自己当了十几年干部,说一不二,赵家沟里没有不听他的,你一个外来户,居然敢拒绝我的要求,心中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重声重气说:“我给你说,李大路,你晓得我在这一带说话是管用的,你和我打亲家,不会吃亏的。要是你不同意,你一家人在赵家沟一定不好混,我有办法收拾你。”赵东如拿出干部架势,就像对待村民一样,先来个下马威。
看到赵东如发火,李大路的颗子汗冒了出来。思量半会,他说:“我晓得,你家的条件好,我李大路一家不如偷不抢,你未必把我们家都杀了,我才不信你这个黑杆杆秤。”李大路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顶回去,转身要走。赵东如见来硬的不行,就放下身段,走到李大路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亲热地说道:
“大路兄弟,我刚才说话,有点过了,你莫见外。你再想想,你和我家搭亲,以后你的崽,我可以安排到队上做事,文化比较高的那个还可以到大队去当民办教师,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听到这话,李大路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心想自己一个外来户,还是要给大队干部一点面子。说道:“东如大哥,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回去和我婆娘商量一下,也要和儿女商量一下,不敢硬来,怕出事。”
“要得嘛,我希望这门亲事早点定下来。”赵东如感觉自己要胜利了,叫婆娘从里屋拿出两把面、一包白糖,送给李大路。李大路推辞不了,只好提着,摸黑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他给婆娘商量,胆小怕事的老婆,想到一家人以后的前程,自己家得罪不起大队干部,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后来两口子软硬兼施,将一双儿女说得勉强通了。
“还有一双儿女呢?”听到里大路的讲述,窦媒婆还存有一线希望,继续刨根问底。
李大路又给窦媒婆讲起了故事。原来队上的一个大户人家,仗着自己家有8兄弟,在队上很吃得开。哪家有事,八大金刚加上婆娘娃儿一起上,几十个人,没有哪家不被夯住,特别是小户人家都怕他。见到他家的儿女长大,垂涎三尺,早就盘算着和李大路打扁担亲。李大路与婆娘商量,觉得大队干部和大户人家都不得罪,大的和干部结亲,老二就和大户人家结亲,这样自家的实力也壮大了,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听了大路兄弟的讲述,李大路的小女儿才十岁,窦媒婆很失望,也装起笑容说:“没得事,我就是看到东祥大哥一家人很好,就答应过来提亲,也算了却东祥大哥的心愿,这下可以断了这个念头。”
李大路有点愧疚地说:“窦妹儿,你回去给东祥大哥说清楚,不是我不愿意,的确我有苦衷啊!”
说完,窦媒婆提着李大路高矮不收的两斤肉,来到赵东祥家。赵东祥和张桂芳早就在门口望了又望,希望得到好消息。听到狗叫,他们赶紧冲出来,一见是窦媒婆回来了,手里还提着肉,一下子就明白了,曾经的希望变成了失望,就像一个个蔫茄子一样变得无精打采了。
赵东祥索性将那两斤肉,送给窦媒婆。他相信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希望窦媒婆的思路打开些,在周边多走访一下,继续给远玉做媒,总会有成功的机会。
窦媒婆吃了东祥送的肉,很卖力地在赵家沟附近打探,最远的到了竹林,走了几圈,鞋子走破两双。消息反馈哥东祥大哥,对东祥一家人还是很尊重的,就是他家只有一间瓦房,必须有四间瓦房和一间猪圈,才能说得好。于是赵东祥决定将老父亲辛苦修建的朝府拆下来,盖四间大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