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冬娥

李文旺

她叫蔡冬娥，是一个一米六八的漂亮女孩。她应该是我那时候的人生中看过的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在我对于漂亮一词的定格中，身高是排在第一位的指标。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我曾经暗恋过，也许算不上暗恋，那时候的人成熟得迟，我这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其实并不知道人之初。我只是很喜欢一个叫做陈华丽的同学——————那时候，我叔叔当校长，我和陈华丽都在我叔叔所在的学校读书，我才敢于说自己喜欢她，不然，想都不敢想。她家虽然也住在农村，但是她家是从城里下放到了农村的，父母都是教师，而且，又有几个城里女孩有她那么细皮白肉，那么漂亮，那么风韵犹存。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竟然那么高挑而又丰满，虽然丰满这个词儿我不好意思说，但那实在就是丰满。我已经无法选其他的词。那时候陈华丽还总是以自己学习成绩不好而问我的习题，而且她总是以比我大几个月自称姐姐。我也乐意当她的小弟。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初中毕业以后，我读了高中，她没有考取，我以为后来总该会有见面的时候，可是，自从我考入高中，从此就没有见过她，至今我都六十岁了，我一直没有见过她。

那么，这个蔡冬娥和陈华丽比，谁更漂亮。无疑是蔡冬娥漂亮。虽然陈华丽是故乡人，我知根知底，而蔡冬娥是我分配工作地方的女孩。我好像更加喜欢陈华丽，毕竟我们有同一个故乡，而且我们是同学，几乎是青梅竹马，但是，要从内心深处说，蔡冬娥比陈华丽还是漂亮很多的，首先，蔡冬娥那一米六八的个头就是陈华丽无法比的，虽然陈华丽也高挑，但是和蔡冬娥比，还是逊色不少的。

我最先认识蔡冬娥，是在水库边。那时候，蔡冬娥提着一篮子衣服到水库边洗。我正在水库边游泳。那时候，我最喜欢的还是第二故乡的水库。那时候，刚刚分配工作不久，还是一个单身汉，虽然故乡有许多父老乡亲，但在这第二故乡，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购置什么书籍，还没有完全定居，也没有买电视机，所以说，闲暇的时候，那种无聊和无助，真是现在无法体会甚至描绘的。那么，如此乏味的环境，我差不多是除了冬天，一年就有二百多天游泳，这清澈的水，水库周围那郁郁葱葱的草木，可以入画的丘陵，在这样的水库游泳，不仅仅是享受，那感觉，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这还不算，一番享受之后，我居然遇到了水边浣纱的蔡冬娥，什么四大美女，那时候，高挑而又皮肤白皙的蔡冬娥，绝对比西施还要美丽。我当时就一个想法，要是能够和这个美女发生一点故事，那是多么好的事情啊。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根本不像农村女孩的美女，就是一个纯粹的农村姑娘。也许是为了可以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也许是为了和我这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一起过，她——————这个美得无法形容的女孩，居然愿意和我恋爱。

在1988年的国庆节以后，我就和蔡冬娥正式恋爱了。那年头，我一个远离故乡，无依无靠的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学子，居然恋上了一个外地————————第二故乡的美女。那一年冬天，我们天天约会，但是，那时候的约会，除了看电影，偶然拉拉手，三个月我们也没有干过一点出格的事情。现在想想，实在有点可笑，但那就是那个年代的人们的生活习惯。三个月以后，我们才有了稍微突破性的行为。可以说，就是这蔡冬娥，让我度过了那些非常乏味的日子。我那时候想，即使我们成不了夫妻，我也一定会感谢蔡冬娥的，这个一个美丽的姑娘，一个美得我以前不敢想的女人，竟然陪伴我度过了1988年那十分无聊而无意义的日子。那时候，我教蔡冬娥认字，这个虽然读过初中毕业的姑娘，还有一些生僻字从来没有见过，她教我认草药，她爹，她爷爷都是当地比较有名的草药师傅。我们虽然很少有亲昵的举止，但是，都感到对方是自己生命的唯一。那种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生活，让我一直回忆了三十多年。

看着这么美的姑娘每天陪伴我，心里每天都像是打了兴奋剂。那时候，防疫站的站长给我介绍一个姑娘，其实就是他的小姨子。我一想，反正都是不吃商品粮的人，我为什么不要漂亮的呢，所以，我就马上回绝了站长，虽然我很快就受到了穿小鞋的惩罚，但是我无怨无悔，我觉得为了这种美丽，我是值得的。到了1989年的春天，我依然和蔡冬娥恋爱着，享受这初恋的那份甜蜜和浪漫，我甚至邀请蔡冬娥去我故乡走一走，她说，现在我们恋爱，她家里才刚刚知道，这就去我家，好像过于突然。我说，你早该告诉家里，她说，虽然你很有才学，但是，你家那么远，三百多里地呢，而且你又不算白净，我家里到底怎么样，我还不敢肯定呢。我那时候确实生气了，我心想，我一个有正规工作的人，难道就配不上你一个农村姑娘吗，我有五天没有搭理蔡冬娥，这时候，蔡冬娥好像有点慌了，赶紧找到我（那时没有手机电脑），说，其实你还是挺英俊的，虽然不是很白净，但一个男人要那么白干什么，只是，现在你不会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吧。我赶紧把嘴巴凑过去，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她的嘴，也许，你们都不相信，那一次才是我们的第一次相吻。不过，我想，世界上也许从来没有过如此持久而热烈的吻吧，毕竟，为了这个吻，我们等待甚至叫做压抑了几个月啊。终于我去见了蔡冬娥的爸妈，才知道，蔡冬娥为什么有这么高——————她爸起码也得有一米八三啊，那高度，可是一个与毛爷爷同一高度的啊。她爸对于我倒是挺满意，她妈更加喜欢我，可是，我和她爸接触没有几天，我和蔡冬娥的关系就走到了尽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为什么会走到尽头，她爸要求我，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蔡冬娥的商品粮的问题。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呢，虽然我以前在南昌读书的时候，也算是一个有点知名度的人，我说的相声许多人都非常喜欢，可是，我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人，一个懵懂青年，而且离开故乡，什么都不太熟悉，怎么一下子能够有这个法力啊。那一夜，我几乎像是逃难的伍子胥，一夜未眠，想着，到底是和这么个美女说再见，另外找一个不是很漂亮，但是条件是城里的姑娘，或者还有工作的女人呢，我想了一夜，一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到了天快亮了，我才实在熬不过疲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睡睡了四个小时。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觉睡过四个小时的。

醒来之后，我还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蔡冬娥她爹的问题。要是可以拿我写的诗词给她爸做礼物，或者替代商品粮，我宁愿两个晚上不睡觉。

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蔡冬娥居然提出和我分手了。分手的 那一天，我明明看到蔡冬娥眼里的委屈和泪水，这说明，蔡冬娥不是自己要和我分手的。估计是她爸作梗。我也无法解释。她爸起码也是我长辈。

听到蔡冬娥的消息，是在离开我们分手的1989年的二十三年之后，那是二零一二年的冬天，我在蔡冬娥的那个村子旁边的理发店剃头，我随口一问：“师傅，你们这个村有个蔡冬娥吗？”那理发师傅轻轻地用手指剔下了刮刀上的一点毛发，然后轻轻地一吹，说：“蔡冬娥，哪里还有蔡冬娥啊。”我心里顿时一惊，心想，你这师傅，怎么说话呢，二十年前的冬天，我失去了一个最美的相声搭档，肖放，难道我还要失去这个最美的女朋友，哦，这个曾经的女朋友。面对这师傅的一句话，我不得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结果，让我大吃一惊，蔡冬娥，这个一米六八的美女，难道真的就这样消失了，难道就这样死了吗？我心里一机灵，咯噔一下，我问，怎么就没有蔡冬娥。那么美的一个蔡冬娥啊。他又是慢悠悠地说：“死了，她跳河死了。”一下子，我的眼泪出来了。我问：那她有孩子没有。师傅说：“有啊，她留下了一个两岁的孩子。”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想起蔡冬娥离开我的时候那眼泪汪汪的样子，我心里实在是难过死了。

当年，我们虽然没有过分的动作，但是，偶然一冲动，还是有些让我一直记忆到现在的东西，最让我忘不了的是蔡冬娥那一件朴实而有时代特征的女人的花格衬衫，蔡冬娥被我夸了一阵之后，觉得，那衬衣最适合她了，她就天天穿，白天穿了，晚上再洗，洗了之后，当时就晒，第二天天亮，又可以穿了。她就是要让我看着舒服才好。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可以长寿，就算不长寿，给她一个四五十岁的生活，难道就多了吗？我想：是不是我们要是成了夫妻，她就不会死了啊，我知道，那么美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够享受超人的生活，反而要比别人先走，要先离开这个世界呢？难道美丽也有罪过吗？

后来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比蔡冬娥更漂亮的女人了，可是，那么美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这是留在我心里的一个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