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奴》长篇小说一九一初稿版（试发）

《股奴》长篇小说一九一初稿版（试发）

一九一

韩旺财的心境，与这热闹的新年氛围截然不同。他正独自对抗着日益严重的各种疾病，心里满是无奈与坚韧。在这新旧交替的当口，他只有一个简单又迫切的愿望：先平平稳稳熬过这个除旧迎新的时刻，千万别因为自己的病，搅了家里过年的喜庆劲儿。等年一过完，他就铁了心要去医院，仔仔细细地做个全面检查，无论如何都要把这病痛彻底根除，结束这日复一日的折磨。

这么想着，他强撑着起身，找出药一口吞下，又小心翼翼地走进厕所，轻轻撩起裤腿，将外敷药贴仔细地贴在肿胀得老高的双脚上。贴好后，他套上袜子，才发现原本合脚的袜子，如今被肿起的双脚撑得紧紧的，无奈之下，他只能叹口气，寻思着还是那双骆驼鞍鞋穿着能舒服些。于是，他走到鞋柜前，弯下腰，在一堆鞋子里翻找出那双骆驼鞍鞋，拿起旁边的抹布，一点一点地擦拭起来，每一下都带着些对往昔岁月的怀念。

晚饭前，一家人都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大人们忙着给孩子们挑好看的新衣服，讨论着今年流行的款式，孩子们则在一旁兴奋地试穿，嬉笑打闹个不停。兆茅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等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这才终于想起了这位曾经的家中顶梁柱——如今已被疾病缠身、难以再像从前那般掌控家中大小事务的老爹。

韩旺财对于自己参加韩家这次意义非凡的辞旧迎新活动的穿着，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孩子们曾经精心为他挑选的那套西装，兆金只上身试了一次，就嫌弃款式太老气、太古板，可韩旺财穿上却觉得格外合身，仿佛这件衣服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样。每次证券交易所举办招待宴会，他都郑重其事地穿上这套西装，久而久之，这套衣服就成了他出席重要场合的“专属行头”。他心里想着，自己有这么一身体面的衣服就足够了，何必再让家人为自己的穿着操心呢。那双骆驼鞍老美华鞋，鞋型宽松，穿起来一点都不夹脚，他也提前仔仔细细地刷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摆在鞋柜里，就等着新年那天派上用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晚饭过后，二丫和她妈妈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随口问韩旺财除夕打算穿啥。他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所有穿戴一股脑儿地抱了出来，摆在全家人面前，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仿佛在展示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老伴欣兰瞅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嫌弃，忍不住说道：“过年过年，大家都穿新衣裳，图个喜庆吉祥。你倒好，还穿着这些老掉牙的玩意儿，也不嫌丢人现眼，净拿孩子们都瞧不上的过时衣服瞎显摆。”韩老蔫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脖子一梗，反驳道：“孩他妈，大过年的，你这说的什么话呀！咱以前日子过得那么苦，还不是靠孩子们一个个争气，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这叫继承勤俭持家的好传统，我这套行头，再穿几年都不会过时。这西装可是正宗的纯毛华达呢，质量好得没话说。孩子们早就试过了，穿着可精神了，尤其是兆霞，当时不也说好看嘛！”说着，韩旺财就迫不及待地从头上戴的帽子开始，一件一件地穿起来，还特意在家人面前转了几个圈，展示自己的“风采”。

兆茅几个孩子看着爷爷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还调皮地对着爷爷做鬼脸。兆霞也走上前，耐心地劝道：“爸，不行不行，您可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事儿了。以前您自己去参加宴会，没有家人陪着，大家也看不见。可现在不一样了，年轻人过年讲究时尚、有面子。您看看您这身打扮，压舌帽、老式西装，再配上这双骆驼鞍鞋，走出去简直就像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别人不得笑话咱们家呀！您要不信，自己去立柜镜子前好好照照，看看顺眼不顺眼。”

韩老蔫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挺精神的，没觉得有啥不妥，可经兆霞这么一说，也有些动摇了。他赶紧走到立柜镜子前，左照右看。老伴欣兰在一旁忍不住讥讽道：“你瞅瞅，你这模样，活脱脱一个国民党特务！”这话一出口，几个小孩子“哄”的一声笑开了，清脆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兆霞赶紧板起脸，对小辈们说道：“不许对爷爷没大没小的啊！”说完，又满脸笑容地转向韩旺财，指了指大衣柜，说道：“爸，您再试试这套，看看合不合适。这可是全家一起参谋，妈精心给您挑的。”说着，兆霞就从大衣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包装精美的服装，催促着韩旺财赶紧试试。

家人早就把韩旺财的衣服鞋帽尺寸摸得一清二楚，所以这套新衣服穿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是量身定制的一样合身。韩旺财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不禁有些愣住了。只见镜子里的他，穿着一身当下最流行的雅致休闲服饰，衣领处微微露出浅骆色的高领毛衣，显得格外精神；外面还披了一条紫红色的围巾，更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头上戴的绒线帽，款式新颖，还能随时变换出多种造型，让人眼前一亮。他脚上原本那双舍不得扔的骆驼鞍鞋，昨天偷偷刷洗的时候，被兆茅瞧了个正着。兆茅今天一早便跟二妹商量，两人赶忙去京华路上全市最大的鞋店，按照老爹的尺码和脚肿的情况，精心挑选了一双健步老年旅游鞋。韩旺财穿上这双新鞋，在地上走了几步，感觉既舒适又合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韩旺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日里那个朴素的自己。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住地点头称赞：“嗯，不错不错，这一穿，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老伴欣兰也在一旁开心地笑着说：“瞧瞧，瞧瞧，咱这老头子要是去参加星光大道，说不定还能拿个奖呢！”全家人听了，顿时哄堂大笑，屋子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韩旺财对着老伴做了个鬼脸，假装嗔怪道：“你可别拿我打趣了，大过年的，说点吉利话。”然后，他又转向兆霞，小心翼翼地问道：“闺女，这套衣服得花不少钱吧？”兆霞笑着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韩旺财松了口气，说道：“三百啊，还不错，挺实惠的。”兆霞一听，忍不住笑出了声：“爸，您再好好看看，是三千！”韩旺财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千多块？这么贵啊！这都够咱们家平时半年多的开销了，太破费了，太破费了！就为了过个年，花这么多钱买身衣服，实在是没必要啊！”说着，他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老伴欣兰一听，立马反驳道：“你看看你，抠搜成啥样了。要不是孩子们一个个有本事，咱们老韩家这辈子都别想过上舒心日子。这钱又没让你掏，都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就怕你出去给家里丢人。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赚钱不就是为了开开心心地花，享受生活嘛！你没瞧见晚辈们都是怎么致富的？人家敢贷款，敢花未来的钱，前几年要是不大胆贷款买房，现在家里的房产能大幅增值，手头能这么宽裕吗？这些道理，都是兆霞一点点启发我的。要不是晚辈们一致劝我，我还得在煎饼摊忙活到干不动那天呢！现在我可算解放了，你倒好，还不乐意了，白吃包子还嫌面黑，真是不识好歹！”

韩旺财被老伴这一顿抢白，一下子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心里虽然还是觉得这钱花得冤枉，但也知道老伴和孩子们都是为他好。小辈们见气氛有些尴尬，也不想让这位曾经的顶梁柱下不来台，更何况老人还身患重病，大家都怕在这辞旧迎新的喜庆日子里，把老人气出个好歹来。于是，纷纷转移话题，聊起了孙男孙女们新年的穿戴，这才巧妙地化解了这场小小的尴尬，让韩老蔫不至于太丢面子。

夜深了，忙碌了一天的家人都渐渐进入了梦乡，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鞭炮声。可韩旺财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那三千多块钱。他忍不住在心里一笔一笔地算着，这三千多块钱，要是分摊到上衣、裤子、鞋帽、衬衣、毛衣上，各得多少钱；又想着这些钱，在三十年前、二十年前、十年前，分别够家里花几个月；还想着自家的煎饼摊，要起早贪黑忙多少个日子，才能挣出这么多钱；甚至还联想到了炒股，要是在股市低迷的时候，用这三千多块钱建仓优质蓝筹股，能买上千股吧！要是来日进入大牛市，那这笔钱又能翻多少倍呢？韩老蔫越想越觉得，为了过年买这么一身昂贵的衣服，实在是太不值当了，自己简直就像个冤大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