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香文|杨广虎

02-14 作者:杨广虎

醋香

文|杨广虎

早上起来,找遍厨房,也没啥吃的。人常说:“早起的鸟儿有饭吃,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冰锅冷灶,让我严重怀疑人生。

随着年龄的增长,真正的朋友,在做“减法”,晚上的应酬能不去就不去,在家里也不吃晚饭了,给胃不增加没必要的麻烦,也不让自己睡觉难受。也终于慢慢明白:利益到位,陌生人就是朋友;利益消失,朋友就是陌生人。君子之交淡如水,再好的朋友之间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好些,孤单寂寞比之喧闹嘈杂,更符合自己的心境。

谁也靠不住。也不想打扰正做梦的家人。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酸汤手工空心挂面荷包蛋。寒冬腊月,还没吃就让人涎水欲滴。

人到中年,胃在退化,身体各种功能大不如前。自己心里要明白、堂要亮,什么“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金钱豹,六十穿山甲,七十古来稀,当如独角兽。”那只是美好的希望,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和如电。(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以前,爱吃油泼辣子,吃得头上流汗心里发烧才解馋,现在不敢了,吃了消化不了,嘴上享受了沟子受苦了;如果想吃,稍微调上一点解解念想,懂得了节制,知道了后果的危害。可是,醋,吃醋,到成了这些年的生活爱好,渐渐成了习惯,管它什么,拿起醋瓶就倒,酸死人,也不怕。

世间的事情,真是不好说,或者说不清。过去一直羡慕坚守到底的人,现在也喜欢与时俱进的人,人造卫星升空,智能机器人出场,科技改变生活,这是一个多变的时代,现实面前,烟火把人熏得乌七八糟,人模狗样。就像醋一样,本来是清水做成,经过缸底加热、数次淋翻,才能做出颜色棕褐,香味纯正的老陈醋了。当然了,一个人要始终保持自己的初心,万万不可做“墙头草”,随风倒。

小时候,喜食面食,不吃肉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吃什么葱姜蒜,倒不是嫌有味道影响别人,没那讲究;黄土高坡,农村广阔天地,尤其塬上,四季风吹,吃这些,屁大的事,味道影响不了啥,就是不想吃、吃了难受,这么简单。酒厂在小学隔壁,我每天在接受酒的洗礼,就是“不感冒”不感动,无动于衷。后来,慢慢也学着吃起了米饭,尽管胃也有些扎,还能忍受,不吃的都吃起来,不喝的也喝起了。胃,虽说有些记忆功能,但也不怎么难受,不知道这是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强,还是“温水煮青蛙”、适应社会被动在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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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腾腾的酸汤面就摆在面前,看着喜庆,闻着就香。“哥哥的碗筷在对面面放,思念的泪珠珠滴在那桌桌上,”心里暗暗地唱着,就等着稍微凉一下就吃,要不烫了舌头烧了心,痛快一时难受几天。

“活够了?怎么还吃面呀,不嫌‘三高’没来到?”人没来,声音先到,老婆打着哈欠说,“你能把醋厂搬到家里来,醋瓮打了,熏得我睡不着,一场好梦都让你给搅和了。”

“看我这好面,你得是要吃?连我吃个面你都‘吃醋’?你闻闻这缕缕醋香,轻轻飘过,回味悠长。它还有开胃消食、消炎止痛、散瘀活血、止血活淤、安神助眠等美颜医用功能呢。咋把你给惹醒了?”我大口呼吸着,原始的粮食之味纯醋之香,一点一点融入骨血。

“爱情是酒,婚姻是醋呀。一闻这醋味,我这心里都酸酸的。”老婆叹着气,刷起了手机。

“你说话还挺哲学的。”我嬉皮笑脸说。

“去去去,吃你的酸面烂面酸臭面去。赶紧吃完,喷个空气清新剂!”老婆摇着手,不愿搭理。

“打开窗子,通通气,空气多新鲜。”我小声说。

“你想把我冻死呀。”老婆声音提高了几倍。

“小人不敢,不敢。”我闷声吃面,心里凉意升起,酸酸的;醋香入怀,往事荡漾,涌上心头,差点落泪。我慢慢吃着、喝着,醋香从鼻子、口腔直到胃里、心底,一点点渗透,反反复复,交缠回荡,不苦不涩,绵柔醇香,触动味蕾,勾人心魄;如同翻阅岁月的篇章,让人沉醉不已。

关中盛产粮食,也善做醋;据传,做醋的历史可追溯到三千多年前的西周时期,《周礼》中有“醯人掌五齐、七葅”,“五齐”就是我国古代酿造的五个过程,庄颁在《物原类考》中考证“周时已有醋,一茗苦酒,周时称醯”。做醋,也叫酿醋,制醋。小时候,村里家家做醋,我家也不例外。做醋业讲时令,六月制曲;农历腊月,被人为是做醋最好的时间,做的醋味纯正。每家都有半人高的安口窑黄色或黑色大粗瓮,放在向阳处,用来做醋。做醋用自家高粱、玉米、豌豆、麸皮、谷糠等为原料,经过蒸(粮食)、酵(醋酸发酵)、熏(熏醅)、陈(陈酿)五步骤而成,还有晒、闷、陪、断、酸等传统工艺。我记得,每天母亲都要用烧好的米汤在瓮里的醋料上抹上一遍,太阳直晒,胖乎乎的肉虫爬来爬,醋料也慢慢由黄色变成黑色,酿好后至少要放上一年以上才出醋,头茬醋酸的要死,能把牙酸得几天嚼不动东西,但是,这绝对是上等好醋。醋香四溢,飘在院落,连鸡牛羊等都停下来,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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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做醋悠久,外国也做。醋是苦酒,好醋是和水质、粮食、阳光、风土、人的手艺等是分不开的。同样的原料、工艺、制法,在不同地方醋味是不一样的。老家的醋,由于用的是井水,好粮食,加上人的制作精细,色泽棕亮,闻之浓香扑鼻,沁人肺腑,吃之无苦无涩,绵柔悠长。可惜,我小时候没有注意到做醋的细节,否则,现在也自己做醋。

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醋不好,饭不香”。醋有高粱醋、米醋、果醋等等,颜色有白色、黄色、棕褐色、红黑色等等。我吃过山西老陈醋、镇江香醋、四川保宁醋、永春老醋、大王熏醋……等等,各有特色,酸香甘甜不一,唯有对老家西府陈醋的情有独钟,无论凉拌,还是热炒,几滴、一勺,入菜、入汤、入主食等多种烹调方式,原酿本味,酸香醇厚,还裹挟着“香、甜、鲜”多种后味。醋调百味,调出了臊子面、擀面皮、凉皮、肘花等,燷臊子也加醋。醋香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酿造传统工艺。大葱就白馍,端醋当茶喝。简单一点,我就用醋和个“酸水水”,也蘸热蒸馍。有时候,会感到醋香不仅仅是一种调味品的应用,更是一种健康生活方式的体现。

醋香,细语着岁月的故事,一阵阵在我心中涟漪。

二十多年前,村里还流传着打醋坛的婚俗。过去交通不便,娶媳妇两头不见太阳,打醋坛一是为了辟邪,二是醋浇在烧红的犁铧上,据说可以抵御伤风感冒。现在,这些都没了,也没人做醋了。

“东北咸,西北酸,西南辣,东南甜”。色是颜值,香是内涵。醋香在于没有“争风吃醋”,在于慢慢地浸透,一股甘冽的醇香钻入鼻孔,温润不刺鼻,打通关节,血脉畅通。

吃完这碗面,咥得饱饱的,驴友美女打电话邀我一起去登山,我满意十足出门。老婆不答应了,说:“你把这满屋的醋味弄走!”

“这么香的味道,留在家里多好。你是不是也‘吃醋’了?”

“我才不吃醋呢!猪怕过年,人怕没钱。给我转点钱,我买年货去!这人,总不能一辈子闻着醋香过活!”

“缴枪不缴醋。我就好这一口。老陕有‘四香’:头茬子苜蓿二淋子醋,大姑娘的舌头腊汁的肉。今老汉我心情好,转你!”说完这“醋溜普通话”,我头也不回走了;醋香,在心里暗暗扩散,那种味道历经岁月的煎熬和沉淀,透亮和芳香。

2025年元月10日夜匆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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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广虎,男,硕士,正高级经济师,74年生于陈仓,89年公开发表小说和诗歌。著有历史长篇小说《党崇雅·明末清初三十年》,中短篇小说集《天子坡》《南山·风景》,散文集《活色生活》》《在终南》,评论集《终南漫笔》,诗歌集《天籁南山》等。获得西安文学奖、首届中国校园诗歌大赛一等奖、“美文天下·首届全国旅游散文大赛”一等奖、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理论奖,丝路散文奖、第三届陕西文艺评论奖、首届陕西报告文学奖、全国徐霞客游记散文大赛奖、中华宝石文学奖等。1996年—2016年在秦岭终南山工作、生活。

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等。陕西省作家协会第三届签约作家,陕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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