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乱云润生第三百三十二回

08-08 作者:小牮

长篇小说乱云润生第三百三十二回

乱云润生 第四十八章

润生沽海归乡携银赤情一梦

猴年催婚裹挟愁肠返沽归程

第三百三十二回

1933年的癸酉鸡年春节前夕,像一帧蒙着灰翳的老照片,将赤润生的归乡路嵌进苍茫暮色里。腊月里的沽海菜道码头,北风卷着渤海湾的咸腥扑面而来,刮得他棉袍下摆猎猎作响。帆布包里的银钱硌着后腰,那是他在绸缎庄熬二百多个日夜攒下的血汗,却因岁末被老板诬陷“监守自盗”,在局子里蹲了七日,虽最终被释放,却也身心俱疲,余下这不足百块的现大洋,沉甸甸地压着他与心牵书苓最初一段天意邂逅纯情至爱,也如梦幻泡影般破碎,润生心中满是憋闷与怅惘。(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渠阳赤阳庄的土坯墙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母亲尚子琴亲切呼唤声隔着篱笆就钻入耳膜。“润生,可把你盼回来啦?快,灶上给你留了热乎的小米粥!”赤润生给家中撂下二十块银元欢度癸酉鸡年,这够奢侈了!但母亲急切的心思,是尽早为宝贝二儿子成婚。

赤润生返家后,连续三次保媒拉牵,润生牙根不上心,他说元宵节后还去沽海闯荡,眼下没这心情。慈母尚子琴拽着润生往堂屋走,眼神却像锥子似的盯看儿子面容:“你看东头李家闺女,细皮嫩肉会持家,明儿个咱去相看……”这已是半月内第四场相亲,前三次女方不是张口就问“城里有没有三间瓦房”,就是抱怨“乡下日子太苦”,让赤润生直皱眉头。更让他心烦的是大哥润本的婚事——去年娶的媳妇常秀儿,原是镇上羊肉铺家的女儿,性子泼辣得像把火,婚后不仅嗜赌成瘾,还常为了针头线脑跟母亲拌嘴,前几日竟把润本攒下的买牲口钱偷去赌坊,气得大哥摔了饭碗,家里终日鸡飞狗跳,前几天与婆婆吵了起来,如此没有家教没礼貌,润生看不惯吼她几句,她竟撒泼打滚。

除夕夜的饺子没吃出滋味,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反而衬得屋内死寂。赤润生望着烛火下母亲鬓角的新霜,喉头哽咽:“娘,眼下兵荒马乱,先让我攒点本钱做点小生意,成家的事……”“生意生意!”母亲尚子琴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三叔在奉天都快当大学教授了,人家娶了个八面见线的俊媳妇林婉清,你倒好,在沽海混了一年,又灰溜溜回来!再不成家,我这把老骨头闭眼都不安心!”母亲的话像针,扎得润生心口生疼。他想起在沽海估衣街绸缎庄中,老板指着账本骂他“手脚不干净”报案,诬陷他扰乱店铺生意时,心爱的书苓却被送往娘家旨速婚,如今故人已嫁作他人妇,只剩他一身伤痕归乡。

正月初二,赤润生去村镇邻里向乡亲拜年,米面铺老板压低声音的交谈如冰锥刺来:“山海关丢了!昨儿个日本兵攻破城门,守军打了一天一夜……”旁边炸油条的老汉把木勺重重磕在锅沿,油星子溅到赤润生手背上:“俺兄弟在奉天当货郎,说日本人现在见着学生就查,东北大学都改成讲武堂了!”这话让他猛地想起三叔赤绍宗——那位在东北大学教书的三叔,去年竟带着三婶林婉清投了军校,如今该是在奉天城操练吧?

回到家,他翻出藏在箱底的《大公报》,头版头条赫然是“榆关失陷,华北门户洞开”。报纸上的铅字像烧红的烙铁:1933年1月1日,日寇进攻山海关;1月2日,关城沦陷。地图上,那道横亘华北与东北的咽喉要隘,此刻正被日军铁蹄踏碎。他想起在沽海金钢桥菜道码头见过的日本货轮,一筐筐洋布、煤油卸下船,挤得本地商号纷纷倒闭,如今连国土都保不住,谈何“实业救国”?

焦虑如藤蔓般缠绕着赤润生,他最先提笔给三叔写信。油灯下,信纸被泪水洇出褶皱:“……沽海蒙冤,情梦成空,归家又逢催逼,然见国土沦丧,心如火焚,侄虽愚钝,亦思报国,奈何前路茫茫……”

正月初六,三叔的回信到了。信纸上带着关外的寒气,却字字滚烫:“润生吾侄:接信知汝近况,家愁国难,实乃吾辈同忧。然国之不存,家将焉附?叔与婶已在讲武堂任教,每日操练至深夜,学员皆以‘驱逐日寇’为志。今热河告急,日寇妄图吞我华北,匹夫有责,何论职业?汝若能于通商大埠兴办民族实业,抵制洋货,亦是救国一途。忆昔张骞办厂,以实业兴邦,此志当效之……”三婶林婉清的附笔更显急切:“前线急报:日军已犯喜峰口,张学良部正在抵抗,北平学生罢课游行,呼‘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局势危殆,望汝早定心志!”

揣着三叔的信,赤润生在元宵前夜去了驻防营舅爷吴博雅家。老人的粮店在暮色中透着沉稳,柜台后的算盘珠子被他扒拉得“噼啪”响。“润生啊,”吴博雅指着墙上的《申报》,“你看,冯玉祥在张家口要组抗日同盟军,可蒋委员长还在‘剿共’,这世道,乱啊!”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账簿,“当年我创业,从挑货郎担开始,每笔账都记得清楚,从不敢赚昧心钱。如今兵荒马乱,洋行囤货居奇,咱中国人的生意更要做得硬气——你想做买卖,先得记住:不赚国难财,不欺乡里人。”

归途路过市镇,几个车夫围着火盆骂骂咧咧:“日本人封锁港口,俺们拉货的都快喝西北风了!”“听说北平学生又上街了,咱们老百姓除了骂两句,还能干啥?”赤润生望着河面上漂着的碎冰,三叔信里的“实业救国”与舅爷的“生意硬气”在脑中交织。他想起沽海码头那些被洋布挤垮的老字号,想起欺行霸市把头骂他“穷小子没出息”时的鄙夷,忽然攥紧了拳头——或许,他最应该回到沽海去,不是为了那个破碎的梦,而是为了争一口气,为中国人争一口气。

回到赤阳庄,已是深夜。母亲尚子琴屋里的灯还亮着,他听见母亲在跟大哥嘀咕:“明儿个我想让润生去见见张屠户家的闺女,那姑娘壮实,能干活……”赤润生没有推门,而是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望着天上半轮残月。远处,隐约传来邻村守夜人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像敲在他心上。

他从怀里掏出三叔赤绍宗寄来的信,信纸已被捂得温热。“兴办民族实业”——这六个字在残灯下闪着光。他想起在沽海估衣街绸缎庄时,曾偷偷记下几种洋布的织法,想起码头上那些因洋货滞销而愁眉苦脸的布商。或许,他可以从染坊做起,用本地的棉花,织中国人自己的布,哪怕只能守住一方小铺,也要让洋布挤不进来。不,我还要发挥特常,让在新开口永生号苦学买卖砺练的本事有所做为,发扬光大,这才是生意场捷径。

窗外,北风又起,带着远处隐约的犬吠。赤润生吹灭油灯,黑暗中,他的眼睛却亮了起来。这个癸酉鸡年的春节,虽在愁肠与烽烟中度过,却让他在迷茫里寻到了一丝微光——那光,是来自三叔信中的热血,来自舅爷算盘里的沉稳,更来自一个普通中国人不甘沉沦的骨气。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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