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柳新翻奇崛文(二)

06-13 作者:zhuzhengwei

柳宗元,山西河东人。初期仕途比较顺利,节节攀升。参加王叔文集团,力扛政治改革的大旗,可惜出师未捷,改革遭受挫折,被贬为永州司马。

与此同时,韩愈已举起文学革新的大旗,希望用文学的革新来推动政治的改革。他邀请柳宗元,但柳宗元怕了,怕了一切改革,哪怕是文学上的。经历了一次“地震”,就已经深深烙下了强烈的“脑震荡”,他不希望自己再次陷入政治的泥淖。他不断反思,反思自己的一言一行,在黑暗中一个人静静的思索。

黑暗的沉思

每当我在黑暗中凝视我自己我总发现自己变得如此孤寂每当我在人群里看不到自己仍然如此俗气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手中仍然紧握着当年褪色的痕迹什么都会远去什么也留不住心中保存着的仍然是过去无情的记忆

我们说韩柳古文运动,但其实是韩愈一人在摇旗呐喊,柳宗元作乐,也只是默默地从事古文运动,而没有张扬,也不愿张扬。他努力孤独自己,冷冻自己,不使自己带有一点人间烟火。这着实令南方很多人坚定的相信,柳宗元原本就是个神。

他有失意,有郁闷,有苦恼,但这无所谓,只要留得清高与孤傲在。(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一片江面,一叶扁舟,一个老渔翁,一场冬雪,静穆中的高远与伟大。一尊千年屹立的石雕,无情中友情。

在柳州,他开始将政治失意寄情于山水,希望用山水来疗救自己的政治创伤。而且,他开始把自己当作一个渔翁,一个并不以垂钓为生的渔翁,一个专以歌咏山水为主的渔翁。他习惯于独来独往,习惯于孤芳自赏,人世太无情,山水有灵性。

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几分清寥,几分神密。几分情趣。有人评价说,最后两句应该删去,这样会更加耐人寻味,给读者留下空白和无限的想象,此言得之。

司马这个职位,不过是个闲职,没有多少事情,朝廷也不会放心让他管事;他领了俸禄,只是喝喝酒,游游山,玩玩水。朝廷的意思,你不是志向高远么?我偏不让你有所作为;你不是闲不住么?我偏让你闷得慌。柳宗元忍了,即便愤懑,也只是化为纸笔,化为山水,让清风白月把自己的一切苦恼刷个干净,只留下一颗孤寂的心灵。

他居无定所,而且越发不习惯住在州城里了,那儿俗人太多,太嘈杂,太无味。他多半的时间住在城外,远离尘嚣。有一次他在西南交游时,发现了曾为冉氏居住的冉溪,爱其风光,迁居于此,并自嘲自己之不遇,更名为愚溪。

在这里,他有时也是自己耕点地,大多数时间还是荡舟逛水,不必仆从四五人,幽人独往来,只有烂漫山花,潺潺流水,陪侍其左右。偶或仰天长啸,一扫胸中之浊气。他把自己当成了个隐士,喜欢了这种淡泊和闲适。他太衷爱这座愚溪居了,用诗画进行记叙和描写。他跟愚溪居,已不分彼此了,无所谓宾,无所谓主。

当然柳宗元是最聪明的了,“愚”不过是个幌子,不过是自我保护的文字游戏形式,但这种反常行为虽然人多知晓,但还真是找不出破绽了,一点纰漏也没有。世上没有哪一个政客会禁止一个人说自己是个傻子,因为他们最无法容忍的是你的高智商和高智慧。

柳宗元的可爱之处就在于,虽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不轻易发牢骚。溪桥,古木,寒花,幽泉,也能暂时了却自己些须愁闷。他也如现代沈从文,身陷苦难,仍对山水赞叹不已,这是一种趋向于澄明的境地,一种面临磨难从容的气度,一种对生活童子般的热爱和对美好事物的向往的生命情感。

苦难的生活,有时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尽。

十年的贬谪生活,十年的永州山水,让他成了个不折不扣的迁谪骚人,他只有将郁闷倾洒于绿水,将愤激化为山头。

奉诏还京,给了他些许安慰,他觉得苦难应该结束了,他已经做好准备,在朝廷上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这十年的山水为伴造就的心境足以来应付朝廷的纷繁复杂和勾心斗角。

但他哪里料到,成见与迫害并未停止,让他回来,不过是听候发落。一个月后,他又被贬到更远的柳州,到了大唐的最南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蜉蝣,是如此的身不由己。

蜉蝣

在风中,就这样停止不动,让笑声,丢入苍茫一片,当太阳,停留在模糊的地平线,是否现在开始走出旧有的隐痛。在雨中,就这样停止不动,让自己,陷入苍茫一片,我并不愿,执着在你来去之间,是否现在开始走出命运的作弄。究竟我,应该属于哪个感情世界里的浮蝣,除了你,还有什么?究竟我,应该属于哪个感情世界里的蜉蝣,除了你,还有什么?

与他同行的是被外放到连州的刘禹锡。两人一同出京,至湖南衡阳分手。歧路之际,面对古道风尘,茫茫前程,感慨颇深。两人互赠诗歌惜别。柳宗元赠诗三首,其一为《重别梦得》:二十年来万事同,今朝岐路忽西东。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

感慨于早年的政治改革,白白付诸东流,往事不堪回首。他希望与刘禹锡归田为邻,以山水为邻。但刚硬的刘禹锡并不似柳宗元,他总是如一座火山,总是蓄满激情于胸怀。而柳宗元,已对政治有些害怕了,已有些懦弱,已对官场的争斗厌倦了,虽然归隐田园并不可能,但这的确是自己心中所想。

走就走吧,离的朝廷远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初到柳州,长途跋涉,还未车马劳顿,他却顾不得休息,就急不可耐的登上高处,摇望朋友贬所,喷涌自己的心中愤懑。

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共来百粤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怅寥廓,望苍茫大地,正是沧桑。风雨更兼雨骤,芙蓉出水而风乱摧,薜荔覆墙,难挡密雨斜侵!观重山峻岭,望断千里目;察江流曲折,似九曲回肠。离别本是一种痛,更可恨,彼此隔离,难通音讯!

在这样的荒僻之地,的确无事可做!也只是虚度光阴,用时光的流逝来消磨意志。他很柔弱,但并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也劳动,并且自己还种植了二百多株柑橘树,每日勤于护理,日夜盼望其长大;待亭亭如盖,就是自己离家多时。

柳州城西北隅种柑树

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方同楚客怜皇树,不学荆州利木奴。

几岁开花闻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

汗水浇灌新柑树,春叶繁盛。想那三国丹阳的李衡,利欲熏心,以植柑为业,岂不损了柑橘的一世声名!唾之弃之,唯念屈子的《橘颂》,淡泊忠贞。心交古贤,只能跨越时空,难表心底波澜。柑树无语,却是自己不渝的知音。爱之深盼之切,待几何时,方能千树万树梨花开?芳华落尽,青杏转黄,不知何人摘取!倘若坐待成林,恐怕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苏东坡评价柳宗元的诗歌“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寄至味于淡泊”。苏轼也曾被贬到南疆,两人也同样好佛,同样喜读陶潜的诗文,自然是惺惺相惜。但是,淡则淡矣,心中的苦又骗得了谁?

早在永州时,诗人居地就遭到四次火灾,其中一次查点要了他的命。况且蛮夷之地,,瘴气弥漫,水土不服太甚,也时常生病。恶劣的环境严重的摧残了他的身体。

每当春花秋月,都会惹他一腔的愁绪来。那愁绪如毒蛇蔓延开来,紧紧的压抑他,让他无法喘息。但是,他还是要努力挣扎,努力克服,但凄黯迷惘始终伴随。

柳州榕叶落尽偶题

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

骚人般的柳宗元,也没有走出文人悲秋的窠臼,见叶落而逐渐烦乱,凄迷。

柳州人有意,山水有情,可毕竟不是家乡;风景旧曾谙,能不忆江北?他当然有权利“自放山泽间”,但逢秋登山临水,满目荒凉,难免伤怀肠断。这思乡的郁愤与哀愁,又是如何一人能够背负的!入禅院,同高僧,也难以心如止水,无法抑制胸中那匹怀乡渴切的野马!佛说“化身”,柳宗元也谈“化身”,不过已经生活化了。

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作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

他是有所期望的,希望仍在朝廷的故旧对自己一施援手,雪中送炭,能够得以返回北方。

他不会坐以待毙,仍是寻求时机。这不,曹侍御经过象县,与柳宗元互赠诗歌。他在《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中表达了自己的忠诚,相思与没有自由。希望朝廷中有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悲惨处境。无限深情在其中。

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

破额山前碧玉流,骚人遥驻木兰舟。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

朝中确实有不少人寻找机会给他说好话,执政者也分为好几派,意见不一致,犹豫不绝。在被贬的几个人中,的确只有柳宗元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对时政的指指点点,这也是他能够被众多朝臣施以援手的原因。

最终,在宰相裴度的再三请求下,唐宪宗才下诏召回他,可是,他却无缘再见江北父老,因病与世长辞了,正同苏轼临终一样,成千古遗憾。

那一年,他才四十七岁。

自己的心情自己感受

曾有太多不懂袭击着我总有些许冷漠凝聚眼眸曾有太多哀愁不避开我总有些许孤独涌上心头这世界已不是我所能了解的生活生活也不再有我能预知的结果为何我要接受宿命的悲剧传说这世界已不是我所能了解的生活生活也不再有我能预知的结果是不是我也可以有所选择三十年的沧桑我经历太多自己的心情我自己感受

毛主席说:“柳宗元曾经描写过的“黔驴之技”,也是一个很好的教训。一个庞然大物的驴子跑进贵州去了,贵州的小老虎见了很有些害怕。但到后来,大驴子还是被小老虎吃掉了。我们八路军新四军是孙行者和小老虎,是很有办法对付这个日本妖精或日本驴子的。目前我们须得变一变,把我们的身体变的小些,但是变的更加扎实些,我们就会变成无敌的了。”

毛主席认为柳宗元的文章的思想性比较韩愈的高,不过文章难读一些。他指出:“屈原写过《天问》,过了一千年才有柳宗元写《天对》,胆子很大。柳宗元是一位唯物主义哲学家,见之于他的《天对》,这篇哲学论著提出了“天与人交相胜”的论点,反对天命论。刘禹锡发展了这种唯物主义,而这篇文章无一语谈到这一大问题,是个缺点。”

难赋深情唱离骚

——柳宗元

你,本来是个很好的政治家,但,命运把你拉入山水中,你只有借山水浇自己心中之块垒;你本可以成为很好的诗骚巨匠,但仕途的坎坷大大削弱了你的文思才藻,你只有步入哲学,成为唐代最有名的唯物论者。你的才华受到王叔文的青睐,你一度执掌朝廷。但,瞬间成水中月,镜中花,出师未捷身先贬。

永州任上,内怀骚人情怀,凄恻哀婉令人感动。你的心很坚强,但情感太脆弱,太过于伤感。韩愈写文章来让你当老师,以支援学生为业。而你惶恐不安,写信推辞。但你做的工作还少么?多少江南子弟从你那儿受益匪浅,从此江南有了更多的人及第。但你还是你,忧郁,缄口。你的生命哲学似乎是:只管耕耘,不问收获。

你从屈原那儿已经领悟了,忠直的人一定是命运坎坷的。于是,你便努力旷达。你把自己演绎成了一个孤舟蓑笠翁,把自己比喻成了小石潭中里的一头鱼。你随遇而安,把放逐当成了旅行。你没有高唱“天涯若比邻”,但你的确做到了。你可以为了朋友刘禹锡的母亲而自愿放逐更远的地方。你移风易俗,但决不野蛮粗暴,你是循序渐进,潜移默化。

但你真的太累了,是水土不服,还是哀伤所至?我想一定是后者,因为,你的确很看透了这个社会的,你是安心于这个偏僻的土壤的。你孤独,但不寂寞,有许多不远千里来的文士与你相伴,你有志难抒,但你又很幸运,有不少来求得指点的名士考中了进士,他们将你的文品和人品都带入了朝廷和各地。你毕竟是北方人,你是水土不服,你是被环境所杀戮。

你死时年仅四十七岁,但这近五十年,是不平凡的五十年。著述之多,名声之震,表明了你的未虚度。你冥冥之中,欣慰告诉世人:屈原也是这个年龄投江的,我是屈原的传人。

共 0 条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