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里静悄悄

楼阁里静悄悄

早晨七点刚过，我去打热水，她也来得很早。她身材修长，梳着简单的马尾头，脸上挂着一些淡淡的红晕，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她打热水回来，和我相遇时，低着头，腼腆地一笑。她叫李理，是我们单位的打字员。

我刚毕业分配上班，家离上班的地方很远，只好住在办公室。

一到夜晚，办公楼内只有我一个人，静极了，走廊内也黑洞洞，没有灯光，有点害怕，所以，没什么事我就尽量躲在办公室里，那个看大门的老头，表情严肃，一黑天，院里的大门就锁上，他自己躲在收发室里，听着广播，也不出去转悠。

一

上班不久，一个下午，办公室的人都陆续走了，和平常有点不一样，李理最后一个人回家的。楼内很静，静得呼吸声也听得见，我坐在桌前，想着刚才屋里的热闹劲，一下子静悄悄，有点不适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刚才，我们的股长，还有吴大姐，兴致勃勃地说笑，谈论昨天“抓大头”的事，美丽的她就在旁边默不作声听着。

我正想着，寂静的走廊里传来“咔、咔、咔”的脚步声，轻轻地，由远及近，打断了我淡淡的思绪。我抬头时，她又回来了，抿着嘴，甜甜地笑着站在了我的门口，她请我帮他抬一下打字机。

她的打字室和我的办公室仅隔几道门，我跟着她挪打字机。那个打字机不是很重，一会就挪完了，可她，仍没有立刻回家的意思，用纤细的手去摆弄平常打字的铅字。

我就站在一旁，以为她还有事求我，不知是走是留，屋内只有我们俩人，彼此又都在沉默。

“坐吧，谢谢你”她说。我坐在长而坚硬的椅子上，屋内的日光灯很亮，发出吱吱的声音，如同草地里的昆虫咝咝地叫着。不久，我们就打破了沉默，话儿也多起来，看起来，她很高兴的样子，谈兴很浓。

时光真快，不久，窗外仅有的一点青蓝色，愈来愈变得暗下来，没有月光的夜晚，黑漆漆的。说了很久，她走的时候，才有些害怕的样子，我送她回家了。

最近，她上班时，脱去了高跟鞋，换上了女式的平底鞋，走起路来沙沙的，不打字的时候经常上我的办公室坐一坐。我除了忙自己的工作，整理一些杂乱的资料，再就是和她说说话，笑一笑。

办公室的人下班后，她也时常不回去，陪着我烤着电炉子。那电炉子的电阻丝通红通红的，我们有时相视一笑，有时说些话，两双手不停地在通红的电炉子上烤着。

可过了一阵子，她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提前了，不知为什么，每次她走后，我就会有一种无聊和孤寂袭来，令人难受。

有一天早上她来得很早，因为头天晚上把钥匙忘到我这了，我故意逗她，说没有，她没相信，她的脸色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惆怅。我拉起她白净的手，她的眼睛只是发呆，没有平时的微笑，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二

她的变化我感觉到了，又是一个星期天，让我感觉很漫长。到了星期一的上午，我也没见到她的身影，也没有她的消息，我一个人在工作，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她是不是生病了呢，她是不是出门了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我什么也不知道，只在猜测。

下午上班时，我一个人出去了，心里很乱。当我百无聊赖地走回到我办公室，我眼前一亮，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李理，她依然扎着马尾头，发梢从她白皙的脖子处垂下来，她正坐在电炉旁，低着头，边看着电炉子，边想着什么。

下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黑夜不知不觉降临了，她仍没有回家，但我发现，她对我勉强地笑着，像有什么心里话想对我说，却欲言又止，她明亮的眼睛变得忧郁起来，有些红，像哭过的样子。

我问她原因，她只是沉默，后来又让我站起来和她比个子，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三

有一天，她心情似乎好一些，让我和她去看了一场电影，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夜已经悄悄降临了。她没有回家，我们紧挨着向大楼走去。楼内依然很静，只有我和她的脚步声。

她今天似乎显得有点高兴的样子，嘴角挂着微笑，眼神也很温柔。我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时间很快。我们一同走进她的打字室，紧挨着背靠着椅子坐着，我们都在沉默，我也不知说什么，仰头看着屋顶出神。

她扭头看我的样子就说，故意说：“看什么，房顶掉馅饼吗？”我笑了笑，她也笑了，笑过之后，又都看着房顶，依旧是沉默，只有清白的日光灯，镇流器里发出吱吱的声响，象寂寞的黑夜里，一首单调，枯燥的曲子。

又过了几天，没有见她上班，但也没有任何消息。一到夜幕降临时，寂寞的感觉无情袭来，为什么突然间她毫无消息呢？几天之后，她终于来了，脸色很难看，眼睛像刚哭过的样子，她的手也是冰凉的，没有刚认识时那种甜甜的微笑了。

她告诉我，她的家里人反对我们交往下去。她从我办公室走出时，回头看着我，脸上是一种无奈的表情，然后轻轻转身，低着头，留给我一个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背影，默默地走了。

我耳边传来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沙沙得，像一阵轻轻的风声，很快，飘进广袤的空宇里消失了。

此刻，只有我头上的日光灯吱吱地叫着，这楼阁里真静，我的心也静悄悄，那种无声无息的沉静，让人无法忍受。

我想，她的身影，会时常出现在我的眼前，她的声音很美，可她那迷人的眼神，醉人的笑脸，会在我梦里消失吗？

2011-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