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话（小说）4

丑话（小说）4

孟杨

我没去大河市赴李老板之约，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做好重返校园的准备，更多的原因是黄土高原赋予我的性格：贫穷而坚韧，自卑而自尊。我的父亲遗传给我的性格特征，固化在我的躯体里，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仍然打磨不掉，就像那黄土高原上的土梁梁一样坚持，就像秦岭山脉一样挺拔。这性格让我在生存的路上与那个叫做社会的东西磕磕碰碰，大学者把这叫命运。我和那些出生在黄土窝窝的父辈们一样，命运注定是坎坷的。

中秋节一过，太阳似乎温柔地多了，我们也恢复了正常的作息。可一个现实的问题把我和我的工友们推在了尴尬的境地，每晚下班后的时间如何打发，让我们破费脑筋。

去看草原，草原在浓浓的秋意里逐渐变黄变枯，给人一种伤心欲绝的感受。去看沙漠，沙漠在大风的吼叫中还是那么苍老沧桑，总会让我的心往下沉。去看远山，远山就像一个永远思考的哲人，是那样的深不可测。我们只有一次又一次地从驻地赶到县城，再从县城赶回驻地，是为了让日子过得从容一些，可又怕无意识中露出我们的贫穷与宭迫来。这些心情让我一度很苦恼，莫名地惶恐。只有把自己关在宿舍内，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几本我已经有些厌倦的书《少年维特之烦恼》、《活着》、《巴黎圣母院》、《国画》。然后就是听我的工友们哼着南腔北调出去，哼着南腔北调进来。

深夜里，我总是难以入眠，我常想起李应梅先生留给我的话，我不知何去何从，我想尽快回到校园，可又怕回到校园。回到校园我可以读书学习，可以一个校园诗人的派头享受女同学的追捧，可回到校园我很快将陷入生活的艰难中，这是一件很伤自尊的问题，不光劳我肌肤，还会伤我心志。(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最让我惶恐的是，我常常做梦，梦见木子老师、娜娜同学、李应梅老板，还有那个该死的胖嘟嘟的小倩丫头。真应了一句话，我的梦里倩影重重。

我对天发誓，我的烦恼里有了新的烦恼，我的痛苦里增添了新的伤痕。谁能卸去我的烦恼，谁能抚平我的伤痕，鬼才知道。唉，这日子过得！我冷不丁会对着屋顶声嘶力竭地吼一阵秦腔，想把心中的浊气冲出腹腔，谁知川娃子一听见我唱秦腔，就会捂住耳朵冲出屋子大喊：“杀人啦，杀人了啊哦！”我拿川娃子没办法，随他喊去吧，可此后只能在屋子没人的时候才敢唱秦腔。

有天早班时，工长老头找见我说：“小岳，今天就别干了，回宿舍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送你去大河矿总部上班。”工长老头说话时眼神里包含了些许期许。

我回到驻地整理行李，才发现有好几件衣服脏的再也不能脏了，就拿在水房洗了起来，这时川娃子冲进了水房，看也不看我地抢过洗衣盆，帮我洗起了衣服，嘴里还嘟哝着：“龟儿子的，当领导了？”

嘿，当领导了，这是哪跟哪？我本想解释解释，可看川娃子气嘟嘟的样子，就随他嘟囔。世上许多事是无法解释的，因为你本身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

晚饭过后，工长老头取出两瓶白粮液，我、川娃子、工长老头就地坐在一棵小树下的地垄上，工长老头熟练地打开酒瓶盖，对着瓶口一阵猛灌，竟然有小半瓶酒进了肚子，我心说这老爷子厉害。

这时，工长老头把酒瓶塞在我手里，示意我喝几口。我很谨慎地对着酒瓶口，一仰脖子，一股流体自口腔经过食道进入胃里，热辣辣的暖洋洋的。我虽然被酒呛得面红而赤，但对这东西很快产生了兴趣，因为热辣辣暖洋洋的感觉很快转移了我的不少烦恼，原来酒还有这功效，奇妙无穷！

我还想喝几口，谁知川娃子迫不及待地从我手里抢走了酒瓶，脖子一扬，剩下的半瓶酒一滴不剩地进了他的肚子。没看出来川娃子瘦小的身材竟有如此的好酒量，惊得我合不拢嘴，这龟儿子好酒量。

工长老头就像一个慈祥的父亲看着两个儿子，虽然一言不发，但传达出了一种力拔山兮的关爱。我承认我很享受这种关爱！

接下来的一瓶酒是川娃子主动打开的，打开后他先递给工长，工长轻轻地呡了一口，放在地上，我拿起来学着工长的样子呡了一口后也把酒瓶放在地上。川娃子这次也是小小地呡了一口，看得出川娃子是刻意地控制住自己不要多喝。

就这样，我们一次次呡着最后一瓶白粮液，一直坐到很晚很晚，直到酒瓶又一次见底，工长才站起来说了一句话：“睡觉吧，明天早上八点钟出发。”我明白工长说的是去大河的事。

工长平时不苟言笑，让我们大家都肃然起敬，因此他安排的事没有人敢含糊。可话多的川娃子在工长面前也能一言不发，这让我刮目相看，看来这龟儿子也是小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