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颜叔
时间仓仓,岁月匆匆;来也去,去也来,来来去去,去去来来;许多事情就在来来去去的去掉。时间自指甲缝隙里流失,似涓涓流水,却流失不掉一湾悲伤,湮灭不了深埋在心底遗憾。
这几年来,总有那抹不掉的记忆,忘却不了的伤心,掩饰不了的悲哀,弥补不了的遗憾。因为颜叔叔已经走了,再也看不到他了。却无法用一种等同的方式来弥补自己心生亏欠颜叔那份愧疚,只能用文字的悲哀来凭悼颜叔。就是叔父在病危时没来得及去看他一眼,最后他入殓了也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就这样离我们这些亲人而去——永远的告别。
颜叔叔是走了,而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翻开我的记忆,重温叔父一生。
颜叔叔,本不应该是我的叔父,他姓颜,我是姓唐的。又岂能是我的叔父?即使能成会叔父,也不能是本宗叔父。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偏偏就有这么凑巧,硬是颜叔成了我本宗叔父。
原来,人世间许多事拟或真的跟戏剧一般无二,或许是某位导演精心刻意的在雕琢着某部剧情主角一样的故意,必然是艺术性或戏剧性。而颜叔叔就是这部戏里的主角,必须扮演戏剧性的主角。
说来也话长,不说大家又不知道。于是,我只得赘言庸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的一个堂爷爷膝下没有男孩子,独独只有一个女孩。可能是我的堂爷爷太溺爱他的宝贝闺女,不愿把独独的女孩嫁出去。索性就拿女孩当男孩养,希望女孩能讨来一房男孩子当丈夫,将来也好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延续他这一房的香火。
其实在我看来,堂爷爷是传统型的中国老人,被中国上下几千年的儒家思想所熏陶。或许是孟子那句经典名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禁锢着堂爷爷无男孩子的遗憾。为了不被遗憾,为了对得起祖宗,神龛的香案前常有供奉的香火,萦绕幽幽香烟,弥漫在牌位灵前。所以,堂爷爷只得变通,求姑娘不要嫁出去,是要招赘的。
可是在他们那个年代,大部分人的思想都比较守旧,观念相对而言是落后于现在。以致基本上大家都不认同招赘,也不习惯男孩子到女方家去居住。要是那样,就是“倒插门”。
倒插门是丢人的,在他们那个年代被视为十分的不光彩的。要是哪家的男孩子被招赘——“倒插门”,就连他的父母都抬不起头来,更何况他本人。所以是很少有男孩子愿意入赘女方。尽管在他们那个年代,一般的家庭都有两仨男孩子,也不见得有那家男孩子愿意入赘女方。哪怕是家里穷的叮当响,也不愿意,宁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愿意入赘女方“倒插门”。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男孩子有一定的缺陷。可能就是缺胳膊断腿吧!
哎呀!这不就坑坏了我的堂姑,也委屈了我的堂姑。其实是没办法的事,在那个年代,孩子只能听命于父母的。要是有哪个孩子稍生叛逆之心,有违背父母的意愿,将被视为大不孝,会遭到所有人的非议、唾弃、谩骂。所以在那个年代的孩子都以父母之命是从,谁也没有胆量敢违背。所以,堂姑也不敢,只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稀里糊涂的定了自己的终身。
我一直在想,堂姑为何就跟颜叔成了夫妻?就是要招赘,也不应该招到那种驼背的丑陋,玷污了堂姑少女的纯洁,实在太不般配了。而我的堂姑虽个子有点矮,但身材十分的标致,称得上婀娜多姿。粉眉黛眼,银钩弯鼻,樱桃唇嘴,俊秀脸蛋,秀发飘肩,配得上小美人的称号。虽比不上杨玉环的倾国倾城梨花带雨脉脉含情,也比不上林妹妹病恙恙的怜香惜玉楚楚动人,更比不上风尘女子小凤仙出水芙蓉更显淡雅高贵。我认为堂姑虽不是大美人,小美人应该是,美人村姑应该不为过吧!然而堂姑竟然单纯的以父母之命是从。要是现在,堂姑绝不会答应。更何况还是残缺之人,外表有着驼背的丑陋,就是个帅男,今天堂姑也不会答应。因为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从未谋过面,从未认识过,又哪来感情、爱情。如何能答应?
有时我在为堂姑叫屈,堂姑为何就不懂得变通。难道女孩子就不能赡养父母吗?难道女孩子真的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真的不能侍奉父母?我想应该不是,只是当时的风俗和观念在做怪。其实女孩子照样能赡养父母的,只有一点,就是延续香火,真的办不到。因为女孩子嫁出去了,随了夫家的姓,也只能延续夫家的香火。可能就是这种原因,堂爷爷一定要招赘女婿入居,决不让唯一的姑娘嫁出去。
我想当时堂爷爷一定要找个好女婿进来的,好对得起唯一的女孩,好对得起自己那份亏欠女孩的心。可是堂爷爷费尽心机,也没有哪个正常健康的男孩子愿意入赘他家。找了多少的人,请了多少的媒婆,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万般无奈之下,堂爷爷只好舍好求次,就这样选上了颜叔。
颜叔除了驼背外,年龄还比堂姑大十来岁吗?除了这些遗憾外,就没有什么不足的了?其他的应该比那些健康的人还优秀。
颜叔背上背着罗锅,走路的姿势并不好看,不知堂姑当时是如何看待颜叔的?或许这就是缘吧?前生注定,今生必成夫妻。不是月老牵错了红线,故意让这对不般配的男女成为夫妻。还是真的是百年修得共忱眠,今生修得来世缘。姻缘姻缘,怨缘今生,非得缠缠绵绵,结为连理,在天比翼,在地携手,与之偕老。
然而做为他们的晚辈,以今天的眼光去掂量,总觉得纳闷。堂姑和颜叔无论如何都有点不般配,这是事实,两人在一起又如何生活?两个不同性别的人,不同性格的人,不同习惯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在一个锅里盛饭,同在一个碗里夹菜,同在一张桌上吃饭,同在一张床上睡觉。如何能容忍对方的不是?人无圣人,也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缺点。而堂姑和颜叔自然是有缺点的,他们又如何能相互通融,相互谅解,相互容忍,相互接纳?堂姑最起码看到颜叔的罗锅,在外表上就有一种嫌弃之心,这是人之常情嘛。更何况颜叔年龄上比堂姑大十来岁!在他们那个年代,一般是不会有这么大年龄玄虚差距结为夫妻的,真苦了堂姑。堂姑难免不会发些小脾气嘛?因为堂姑是鲜艳的花朵,好似插在一摊牛屎上,可能正因为有着牛屎的滋润,才有鲜花的争艳。颜叔当然就得让着娇妻了,要不是人家家里没男孩,这等好事哪能能到他?自然颜叔任凭堂姑发些小女人的脾气,全当小女人在他身边撒娇一样,增加些夫妻情分。
不管怎样说,颜叔和堂姑成为夫妻是既定的事实,谁也不能否认?因为他们即将生儿育女,养家糊口,侍奉老人。
其实堂爷爷选上这位女婿,也并没有选错,达到了他老人家预定的心愿。至于颜叔背着罗锅的丑陋,那只是他外表的丑陋,并不影响内心才质心底的善良。往往外表不能代表什么?也不能证明着那就是颜叔的丑陋,或是邋遢龌龊的耻辱,正就像那就是一种真正的丑陋?其实不然,一个真正高尚美的人,不是靠外表穿上华丽的服饰,苗条的身材,英俊的脸蛋,焕发着风度翩翩青春的美。而是靠内才的美,心灵的美,品德的美,修养的美,涵养的美,那才是真正的美。我想,如果一个外才十分光鲜亮丽,而内心却十分邋遢龌龊的小人,尽管有着外表的光鲜,那也只能是他外表的光鲜。相反正玷污了他外表的光鲜,还不如我颜叔外表罗锅丑陋真实的美。
颜叔自知下嫁堂姑家是他的福份,他也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要对得起这个家。要不就亏了月老为他们牵的线,辜负了堂爷爷把他招赘进门的苦衷,毁了他的娇妻我的堂姑。颜叔像老牛拉车一样,默默地奉献着,使得他们不般配的结合变为实质性的和谐。
有了颜叔的加入,才有了这个家的温暖。颜叔融进了这个家,就像冰溶入了水,流进了河,汇入了海。颜叔在这个家里担当着男人的责任,担当着丈夫的责任,担当着二老膝下无孩的责任,担当着父亲的责任。
经过了时间的推移,岁月的考验,堂爷爷和堂奶奶极为高兴,他们找到了他们今生久违的孩子。可能这也是缘吧?可能是堂爷爷和颜叔有着不解的父子缘,堂奶奶和颜叔有着不解的母子缘。颜叔也珍惜做孩子的本份,尽他所能,尽他力所能及。在侍奉他们二老的时候,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亲力亲为,无微不至,尽心的服侍着二老。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了我的堂姑,当然不是堂姑的懈怠,还是她有体贴的丈夫孝顺着她的父母,当然也孝顺着颜叔的父母。此刻的颜叔已把堂爷爷堂奶奶当成了自己亲生的父母,并未把他们看成是岳父岳母。所以颜叔要像孩子那样侍奉着他的双亲,而不是岳父岳母。
在我依稀模糊的记忆里,可能是我很小很小,记不得。只看到堂爷爷在出葬那一天,颜叔披麻戴孝,端着牌位,在灵柩前一跪三拜。颜叔在诚恳的担当着孩子的本分,为死去的堂爷爷跪跪拜拜,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堂奶奶是最有福分的,她老人家在颜叔的尽心服侍下,高寿。堂奶奶九十多岁才走完她人生最后一程,奔向天国寻找我的堂爷爷。颜叔以一个儿子的本份,赡养着二位老人,侍奉他们床前病榻,无不渗透着不是亲生胜过亲生的儿子。在服侍他们生命将要终结最后身为人子的孝心,使得他们并无遗憾的离开人世,安心的养老,安心的老去。
这么多年,颜叔跟堂姑的感情一直很好,虽没有像某些夫妻那样表现得如胶似漆。但他们和和睦睦,坦坦荡荡,平平静静的过着他们生活,这就足够了。他们默默的厮守过着平凡而并不平凡的生活,面对着生活的压力,面对着岁月的沧桑,面对各种各样的未知的事;他们都一路走来,一同担当,一同面对。风风雨雨走过他们一世的年华,一世的浮沉,走出这对并不和谐也不般配的夫妻一世恩缘。
作为孩子的父亲,颜叔应该值得尊敬,尤其是他的儿女们。颜叔生了俩孩一女。颜叔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为了孩子们的生活和幸福,经常是一个人疲于勤劳,殷实劳作。那个年代,大家都不会外出打工,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尽呆在一人一亩责任田里。做为农民只能泡在泥土里,希望在泥土里,幸福在泥土里。在那冬雪还未化尽,早春的影子刚刚来临,就得种下希望的种子,耕耘与忙忙碌碌的夏季,收获萧瑟金秋的幸福。其实那是年复一年种植着亘古不变的希望,也收获着亘古不变的幸福,然而真正得到的是入不敷出的幸福。大家都一样,忙碌一年,只要能填饱肚皮就是莫大的幸福。颜叔也一样,但颜叔殷勤,总会在农闲时出卖一些劳力,换得微薄的钱财,贴补家用,殷实家里生活。颜叔用他的殷勤撑起了父亲的责任,奠定了孩子们幸福的基石,让孩子们跟其他家庭的孩子一样长大成人,完成他做父亲的使命,卸下父亲的责任。
岁月沧桑,四季轮回,人世间多少的事在轮回里湮没。似那一抹残阳,夕阳西沉,被黑暗吞噬。而我的颜叔完成了他一生的重负,卸下他所有的责任,该安度晚年了。然而颜叔就像那四季的轮回,夕阳西下的残阳,被黑暗所湮没。颜叔被病痛所折磨,由死亡归湮没,定格在山岗上隆起的一捧黄土。
颜叔本以为卸下他今生的责任,应该跟所有人一样终老。像我的堂爷爷一样,有着他的侍奉,他也应该有着孩子们的侍奉。可是他这小小的愿望正如树欲静而风不止,他的生命不容许他有这种奢望了,也不能满足他带着孙子,和着堂姑,享受着儿女们的孝顺慢慢的变老。
颜叔患上了肺癌晚期,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他不能接受,他的儿女们不能接受,他的亲人也不能接受,当然也包括我。可是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能接受,颜叔也得了绝症,能接受,还是的了绝症。心知颜叔的痛苦,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为叔父祈祷,愿他能在世上多停留几日,陪着儿女,陪着亲人。
我不曾想到的是,我跟颜叔是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告别。在他病重时,我是知道,并未前去探望,总认为颜叔不致于走得这么早,也不相信颜叔就这么走了。好多事情就是在不相信变为现实,颜叔就是在我不相信长辞于世,永眠地下。可我也是无奈的!在传来他的噩耗,我无声的悲痛,泪漫双颊,似汹涌的河流,悲戚着颜叔不作停留片刻的离我们而去……
颜叔走了,他奉献了他的一生。以春蚕到死丝方尽,吐完他最后一口丝,书写他平凡不能再平凡的的人生。而在平凡中显得他诚实、慈善、诚恳、实在,这就是颜叔。想不到颜叔默默地走了,正如想不到颜叔默默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