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脑不动了

09-27 作者:指间流水

许久前,许久许久以前,

我不明白月亮为什么是我婆婆,

月亮很老吗?

也不明白太阳为什么是我公公,

太阳也很老吗?

更不明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为什么爹从不像电视里那样喊娘“老婆”,

娘也从不像电视里那样喊爹“老公”?

脑在动,眼珠子在动,

可就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为什么书里那个名字好长的人说,

生活像剥洋葱?

况且,洋葱长什么样呢?

想不明白————

伯母家的挂钟,明明没有电池,

却也会走,也会叫?

怎么才能让它不走也不叫呢?

想不明白————

为何膝盖摔破了,不是马上痛,

而是慢慢地,越来越痛?

难道疼痛也喜欢迟到吗?

想不明白————

为何堂哥每年填一张表格时,

总是先长叹一声,才填上俩“务农”?

“务农”是不好的东西么?

想不明白————

为何爱鸟的人要把鸟关进鸟笼?

只因鸟儿会飞走吗?

想不明白————

为何印象里的落日总是那么红,

像染血的红领巾一样红?

它是不是受伤了,血水把身体染红了?

想不明白————

为何乌鸦有巢,狐狸有洞,

而有些人竟连枕头的地方都没有?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想不明白————

为何奶奶年年种的葫芦,没有一次不长蚜虫?

蚜虫就那么喜欢吃葫芦吗?

想不明白————

为何爹娘都闹到那步田地了,还不离婚?

因为不能把我像饼干一样,掰成两半么?

那时候,

想不明白的东西,想不明白的世界;

那时候,

想不明白的事儿,想不明白的人儿。

那时候,真的想不明白,

尽管我的小脑袋瓜一直没偷懒,

一直在动,一直在想。

并非好奇,因为更多的时候,

好奇只能让人变得不知尺寸。

而是欲念,像春蚕一般,

一丝丝、一缕缕将自个儿裹缚的欲念,

一种叫“作茧自缚”的欲念。

过去是风的声音,沙沙的、呼呼的,

掠过一幕幕过往的画面,

拂过一张张似曾相识又似乎不认识的面孔。

而,失去过去的人,

仿佛置身在风口,永恒地失聪,

再也听不见过去的呼吸声、心跳声。

竹林中,风长袖飘飘,在抚琴,

听风的人不是在听风声的弦外之音,

而是在听风之心的律动。

青烟袅袅,远川漫漫,

一屁股坐于其上的,是傻逼青岱。

陇边花绚,陌上草青,

埋着头只顾吃草的,是傻逼山羊。

还在做傻逼孩子,沉迷于田野溪流的时候,

我就断定了——

记忆是一口不浅的深渊,葫芦状,

两岸长满了密不透风的青松,

黛色,幽深。

但偶尔也会透进几缕金辉,

使渊面闪耀着光怪陆离的炫彩。

对了,渊里有条龙,

很小,小得像条蛇,也很笨,寂寞帝盘着,

不吟,也不吭。

但它却诚然是一种精神,不羁的精神。

碧璞般归真的苍穹,

像一张寸寸青丝编织成的网,

淡霭绕日,清云行空。

太阳不紧不慢地拉着那条收网的线,

像着西天,一点点地收拢、收拢,

收获了数不尽的琐屑往事,

以及,一网的深情。

那么,谁是一只划破天网的惊鸿?

振动着痛到麻木却依然在拍打的羽翅,

舔舐着胸口滴血的箭镞,

并且,时时刻刻惊着草木皆弓的弓,

慢慢地,消失在往昔的视野中。

其实,长来以往,

我一直误以为:

人的一辈子,总是在动的,

唯有心。

人在阴阳逆乱、碧黄分隔之前,

有一个东西,总是在砰砰地跳动。

一直到很后来的某个即将步入梦乡的瞬间,

我才醍醐灌顶:

原来,总是在动的,

不仅有心,还有脑。

合上眸子,在黑暗中睁着黑色的双瞳,

漆黑中像烟火般,

绽放着一闪而没的绚烂,

啊,分明是鬼魅般诡异的宇宙!

即便深陷于毫无意识的沉眠,

脑,也在动,

因为意识在另一片时空的镜像——

梦,在动。

思恒动,动恒思;

心动之时,意动之刻。

在那个过去过去之前,

自诩心如止水的我,一直很安静,

像漂流瓶里的一滴水,

任沧天荡起千里狂风,任瀚海掀起万丈惊澜,

我心恒止,我思恒息,

点滴,都不愿流通。

可渐渐地,我厌倦了安静,

就像厌倦了曾经分外珍惜的韶华。

我变得忧心忡忡,

却不晓得为什么东西而忧心。

像被偷了蜜片的工蜂,来回爬着,

还不知道是被馋嘴的小熊偷了去。

而这,

又如儿时的小玩伴偷得了老邻地里的一个西瓜,

却不晓得岁月已经偷走了其整片童年的瓜田。

如此,经年后,

除了满嘴西瓜水的香甜润滑外,

还有什么,可值得引以为荣?

下雨了,下在心中的土地上,

丝丝寸寸,淅淅沥沥,

不仅湿了一层土,还湿了一颗心。

路上的行人,

撑着伞,低着头,

往来匆匆,在赶什么呢?

我想,他们何必那么匆匆?

再匆匆,能赶得上岁月的匆匆脚步否?

经久后,经久经久以后,

恍然间,

我感觉到了——我被长大了。

这件事曾令我一度深感惶恐,

可不知怎么地,

又恍然间,被释然了。

我想通了,

月行幽冥,日耀苍莽,

本就亘古长生,自然老得掉渣。

流年没怎么易我容颜,

我的心,倒被易了颇多。

眼珠子,依旧在动,

只是已然不复畴昔的清澈,

倒多了几缕灰褐色的血丝。

脑,却不动了。

然而,

有些东西,有些世界,

有些事儿,有些人儿,

却堪得差不多了。

我明白了————

如果有一天,生活让你哭得泪流满面,

那么,也必会有一天,

生活让你笑得泪流满面。

因为在盼望里忍耐,

总会忍到干涸的盼望,

冒出嫩绿的草丛。

我明白了————

蹉跎光阴的人,虽生犹死,

靠数着秒针的嘀嗒声度日,

就是一座独向黄昏的青冢,

葬着自己未逝的余生。

惟有敢去回忆往昔之峥嵘的人,

才能渐显头角永不被年华磨平的峥嵘。

我明白了————

诚然,正如安琪所言,

痛,长痛不如短痛的痛,

可是痛的长短并不是用痛本身去衡量,

而是痛后的不痛。

而且,成长之所以给人伤痛,

是要叫人学会不轻浮于不痛的时候。

我明白了————

堂哥而今举族妇女引以为育子范例的成功,

就是仰赖于当初一声声铿锵而坚毅的叹息。

无论世道如何更迭,有一种鸿沟,

始终不易名——阶级。

而我,必毕生骄傲于我混着稻香的血统。

我明白了————

因为爱,所以自由,

也因为爱,所以占有,

不过最高境之爱仍将回归于自由。

对于有些鸟儿来说,

笼外的天空并没什么好切慕的,

所以鸟笼并非都是牢笼。

正如有些人,更爱被爱地占有。

我明白了————

情,正如妆一样,

太浓,就化不开了。

夕阳在高处之时,炫耀了太多浓艳的美丽,

以至于到最后红着脸,收不了场。

人到黄昏,默然最有风度,

真的不必耽美于挥洒血泪的往事。

我明白了————

有一种放弃,叫选择,

亦有一种选择,叫放弃。

鹪鹩乐于一枝,偃鼠乐于满腹,

各有归宿,各有其志,

实在无须厚非。

而且,命在人中注定的,

并没人想得那么多。

我明白了————

孩子的懵懂,就是傻,

懵懂的傻,就是可爱,

所以孩子就是可爱。

葫芦长不长蚜虫和蚜虫爱不爱吃葫芦是有点关系,

可是又仿佛毛关系都木有。

岁月诚然淡漠,

却也会因着可爱的人儿而变得可爱。

我明白了————

爱情,是两厢情愿的交融,

而婚姻,则是连为一体的包容,

存着无法妥协的异,

却也求着相互谅解的同。

有些东西,

因为唯一,所以难割难舍,

正如人。

故而人生需要去感恩、去歌颂。

经久后已远去,许久前更已远去。

而今,脑,更不爱动了。

那天,

躺在地板上,看天花板,

就那样,呆呆地,眨眼睛。

很多想做的事,连止于想也做不到了,

不,是连止于想也想不到了。

终究至于——什么也不敢想。

没想到,将思之懒惰放纵,

后果是这么严重,

以致落得这般田地。

受不了啦,我连自己都受不了啦!

看,脑,真的不动了。

我是不是死了?

可心明明还在动呀!

合上眸子,寂然地,缄默地,

期待着一场永远渡不过记忆之渊的寒冬,

将我已然不动的心,

永远,封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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