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河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

我的家乡在闽南山区的一个小村子里。小村子背靠山丘面向小河，村子沿着河岸一字排开，细长细长的，从村头到村尾也就几百米长。

走出家门口，十几米外就是一条长长的河堤，河堤是用大小不一的河石砌成，河堤很长，从头到尾保护着村子免受洪水的侵袭。河岸边，尤其是靠村子一侧，长满了高大的龙眼树和石榴树等，巨大的树冠郁郁葱葱，浓郁下是人们消暑纳凉和休憩聊天的场所。跨过河堤，拾级而下，就是小河了。

小河宽宽的有二十多米，水不深，却清澈无比，河水日夜不停地哗哗流淌。村子中间的河面上有一条用河石和石板砌成的简易小便桥，直通河的对岸，对岸就是我的家人和乡亲们世世代代奈于生存的肥田沃土。每当小河发大水，小石桥总会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而洪水过后人们又得将它修起，千百年来祖祖辈辈的人们总是如此反复不止。

河里到处是形态各异大大小小的的花岗岩石，村里人习惯将浣洗好的衣被等晾晒在岩石上，而村民们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闲暇的时候都爱涉水到河里的岩石上休憩闲坐，尤其是炎炎夏日的夜晚。

小河是我的母亲河，是村子的母亲河，它以饱满的乳汁无私的哺育一代又一代的家乡人，也孕育了我，慷慨地滋养着两岸的片片良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每天清晨，东方才泛起鱼肚白，小河的就已经热闹开了。只见岸边到处是三五成群的女人在浣纱洗衣，或坐或站，边洗边窃窃私语，露着细白的胳膊小腿，任凭小鱼在脚边追逐嬉戏，清澈的河水映出她们美丽勤劳的倩影。更有成群的鸭子叫唤着欢快的在水里游来游去，寻觅着鱼儿。不时还会见到捕鱼人边撒网边从河里经过。每当人们从对岸田里耕耘回来，总是习惯先踏入河里洗去一身的尘土和汗臭，然后才干干净净走过小石桥回家。傍晚饭后，人们又大都爱到河边梳洗，一年四季从不间断。而夏日的小河简直就是家乡人的天堂，儿童的游乐园，人们或洗或泡或游，在母亲河丰溢的怀里尽情地享受着，洗去一天劳作的辛苦和疲惫。这是一首诗，充满诗情画意的诗，这是一幅画，五彩斑斓的画，更是一首歌，田园风味的歌。美丽如画，活力四射的小河无不叫人心驰神往。

小时候，父亲在离家几里外的乡村小学当老师，每当清晨天还灰蒙蒙的时候，父亲就要走出家门，顺着河堤下小河边，沿着用河石铺成的小石路向上游小河尽头方向的山坳走去，一直到晚上天黑漆漆甚至是深更半夜才打着手电筒走回家。父亲不会骑脚踏车，从来都是走着去又走路回家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日出日落，春夏秋冬。石板路留下他匆忙的足迹，小河见证他奔波的身影，还有那高悬夜空的月儿记录他回家的崎岖之路。

我清晰的记得，在灼热的夏夜，父亲带我到河里网鱼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满天繁星下，柔美的银光撒在小河上，清凉凉的河水唱着歌欢快的流向远方，和着岸边田野里的蛙鼓蝉鸣声，恰似一曲优美动听的小夜曲，月光映衬下的河水闪动着粼粼光芒。人置身其间，犹如是在美丽的童话世界里。父亲布好渔网后，也会爬到岩石上，我们并肩坐着耐心等待鱼儿落网。河风吹过，轻轻抚摸人的脸颊，清凉舒爽，沁人心扉，令人心旷神怡。

抬头仰望星空，天是那么幽深神秘，那么引人遐思。这个时候，父亲就会跟我讲述关于天上的故事：茫茫夜空里，那条星星最多最密的就如眼前河水一样的就叫银河系，银河这边和那边两颗最亮最耀眼的星星就是大人口中代代相传的牛郎与织女，还有天上的托塔天王哪吒三太子等等。我着了迷似的听着，好奇的双眼紧紧盯着神秘莫测的星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父亲在我的心目中是那么的高大无比。

光阴荏苒，往事如烟；风雨沧桑，岁月蹉跎。美好的时光随风飘逝，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

如今，小河已今非昔比。宽宽的河面变窄了，岸两边倒满各种工业、建筑和生活垃圾，赏心悦目的美景不见了，一切都变得那么的满目疮痍。几近断流的河水浑浊不清，在长满野草的河道里汩汩流动，显得孱弱不堪、凄婉幽怨的样子，似乎在哭泣，在诉说。而河对岸的良田也已经被蓝色厂房和高低不等的村民新居所取代。

每当我回乡闲暇时，漫步在横跨小河两岸的水泥桥上，目视小河，感慨美景在时光的烟波里消失的同时，我的心里总会油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感，还有失落感。我踟蹰着，尽管小河芳踪难览，而我依然喜欢在这桥上极目遥望，静静的一个人，或许是在寻觅年少时无忧无虑的往事，我也仿佛会看见父亲的身影从小河的尽头缓缓的走来，一步一步的走回家。

青青的流水，绿绿的河岸，弯弯的小路，窄窄的石桥，曾经那么美好，那么刻骨铭心，那么令人魂牵梦萦；现在一切都已成梦，一段破碎了的美梦。

小河寄托着我心中无限的情感，那是我对父亲深深的怀念；小河记载着我年少时无穷的乐趣，那是因为父亲为家撑起了一片蓝蓝的天。虽然父亲撒手人寰已有数年之久，可我的心里依然是那么的酸痛。

啊，故乡的小河，还有我那命运多桀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