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医学与医术”
闲话“医学与医术”
陈宣章
最近,军医大学同学开参军50年校友会,感慨万分。50年前,100名上海应届高中男毕业生在政审、体检(潜水艇体格)与高考三管齐下,终于从全上海应届高中毕业生中脱颖而出,其中成绩最高为六科平均89。5分。这些佼佼者经历50年坎坷历程,现今均已年龄古稀左右,并有几名作古、几名失去联系、几名在国外或外地未参加。
这些人中,竟然有相当一部分脱离医学,改行了。大多数人还是从医50年,没有抛弃大学学习的专业。他们中,学术上有所成就者不少。今天只谈两件事:
1。医学是事业还是职业?
事业者,为医学终身奋斗,不计个人得失,不畏千难万阻,职业者,以医学为赢利工具,以医学为升官发财阶梯。我们不能把官阶上升者、收入很高者都说成是“坏人”,因为,医生也是人,也要生活。问题是他的心中是怎么想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白求恩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是崇高的榜样。一个医生,在正当范围内获得利益与职位,这是允许的,因为医生本身需要“劳动力再生产”。医生属于复杂劳动,工资相对高一些也是社会的必然现象。医生属于崇高职业,社会地位相对高一些也是社会的必然现象。但是,当医生的动机就是为了高收入、高地位,就有悖医生的职业道德,就容易滑入缺德的境地。更有一些医生,受红包甚至索要红包,就是道德败坏,趁火打劫了。
我在上海纺织局第一医院工作时,有一个泌尿外科医生白树仁,老年病人患肾结石,天天肾绞痛,白树仁每天查房都说:“明天开刀。”就是不安排手术台,拖了半个月。老年病人的妻子说:“大概是红包没有塞。”她就送了3000元红包。结果第二天就手术了。老年病人出院时,向党委书记告状。党委书记就打电话把白树仁叫去,一问,白树仁当着病人面无法撒赖,只得说:“我怕病人在手术台上有思想负担,才收了红包,是想在他出院时还给他的。”党委书记就叫他去拿钱归还。白树仁就回科转了一圈,拿了3000元钱回给病人。老年病人拿出一张纸说:“这些钱根本不是我给的。我的钱是100元一张,这些钱的号码都在纸上写着。”白树仁只得坦白:原来的3000元已经存入银行。白树仁被处分,也得了一个外号:“不是人。”这种人根本不配当医生,应该永远驱逐出医学界。
同样是一个科室的(普外)医生芮祥林,就完全相反。每个病人手术后,芮祥林都会连续三天晚上骑自行车到医院查病房,检查病人手术后的情况。他是被公认的“纺一医院一把刀”,职工、病人都敬称他为“芮老”,又几十年如一日为病人全心全意服务。许多病人家属要塞红包给他,他总是说:“病人手术后我不放心,所以才来晚查房。这是我的职业,是我的工作,是应该做的。”他拒绝红包,如果病人家属硬要他收,他就会翻脸:“这是侮辱我的人格。”这件事情曾经在某杂志不点名报道过,我就有这份杂志。可是,我的老同学芮祥林已经不幸作古,常常令我思念。
2。医学与医术:
医学包括医学理论与医学实践两部分,医学理论又分为基础医学与临床医学。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可以分为医家与医匠。我并不是轻视医术,像芮祥林这样的好医生,人民群众非常需要。但是,我的观点是:光是做个医术高明的好医生还不够,应该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从医学理论上加以提高。
在纺一医院时,我就对芮祥林说过:“一个医术高明的好医生,只是一个医匠,而不是医学家。”这是芮祥林说我:“老师兄,副高(副主任医师)升正高(主任医师)时,只需要两篇论文,你一年发表几篇论文为了什么?”那时候,发表论文不但没有稿费,还要缴纳“版面费”。我就是那样说的,而且说:“为了病人,我们应该成为医学家,而不仅仅是医匠。”
我从参加工作到退休,共发表近100篇论文,参加5本书的写作,发表几百篇科普文章。1968-1988年20年部队医院工作期间发表26篇论文;1988-1993年5年在纺一医院工作期间发表26篇论文;1993-1998年5年在长宁区中心医院工作期间发表44篇论文。后来又发表2篇论文(工作条件太差,无法搞医学研究)。1997年一年中,我发表10篇论文。这是我医学生涯的顶峰,也是我医学生涯的终端。芮祥林戏说我是“论文制造机器”。为了医学,我肺部开刀(曾经被诊断为“左肺癌”),后来又肾结石反复发作肾绞痛。我从头到脚有十多种病。但是,我并不后悔,为医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希望:每一个医生都能成为好医生,既是医术高明的好医生,又能在医学理论上加以总结提高。这比仅仅以医学道德衡量一个医生的标准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