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柴窝堡湖
再见,柴窝堡湖
欧阳克俭
一
长期以来,新疆这地方,在我的想象里,一直是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有着美丽宽广牧场的地方。
可如今当我的脚步真切地踏上了这块土地,一出高楼林立、大厦遍地、车水马龙、繁华若锦的乌鲁木齐市区,就是一片“天苍苍,地茫茫,风吹无草只沙黄”的漫漫大漠了。
沿途所见,空虽高,天虽蓝,云虽白,但荒漠大野,不仅牛羊马群不见了身影,就连人迹也罕见,了无生机,让人顿生乏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好在,前行不久,天山山脉的主峰——博格达峰就已卓然远现了。平时,在摄影作品图册上才能欣赏得到的神山此时已仿佛伸手可及。日照天山,苍茫云海。万仞冰峰,镂玉雕龙。如碧芙蓉,遥虹飞瀑。长风万里,关山飞渡。大哉美景,奔来跟前,让人乏意尽除。于是,心情又忽地开朗起来。
约行驶了40余公里,在眼前左侧的不远处,又有了惊人的发现:一个极大的湖泊赫然冒将出来,碧水蓝天,银盘如镜,让人眼睛更是一亮。
在一个“不毛之地”的大漠里,竟突兀出现一个巨大的湖泊,这真乃大地奇迹!
导游说,那就是“柴窝堡湖”了。
“柴窝堡”,一个盛产柴草的地方,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名字。在辽阔的中华大地上何止千万?可就是这么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名字,却承载着输送滋养和哺育乌鲁木齐芸芸众生的生命之水的重任!
据导游介绍,柴窝堡湖乃北面的博格达峰和南面的公格尔山的封雪融化后汇集而成,是新疆乌鲁木齐地区最大的淡水湖,也是乌鲁木齐市城市用水的主要水源之一。目前,乌市每天的城市用水量在100万立方米左右,其中三分之一出自柴窝堡湖,另外两处水源是乌拉泊水库和红雁池水库。
有资料表明,柴窝堡湖水系流域面积1960。8平方公里,多年平均地表水径流量1。336亿立方米。上个世纪90年代初,柴窝堡湖湖面面积30平方公里,平均水深4。2米,最大水深超7米。然而,到2006年时,湖面面积已缩小了6平方公里,湖水水位下降了近3米;因地下水开采量逐年增加,柴窝堡水源地已形成87。68平方公里的漏斗区;湖水矿化度不断升高,已由当年的4‰升至5‰以上,达到了渔业生产的临界值;同时,柴窝堡小西湖原有的200平方公里水面已干枯,柴窝堡湖周边湿地减少了约333。3平方公里,草场呈现严重的沙漠化、盐碱化,周边15万亩植被严重退化,天然草场枯萎。
据专家预测,如果再不对柴窝堡湖采取保护性措施,情况将持续恶化,到2013柴窝堡湖将会变成一座盐湖。如果入湖水量继续减少,预计到2020将,柴窝堡湖将彻底消失。
如此说来,这柴窝堡湖无疑成了乌市首府之“肾脏”和“肺叶”了。一旦柴窝堡湖消亡,将直接威胁到新疆乌鲁木齐市的城市用水,随之产生的生态影响更是难以预估。
二
柴窝堡湖,乃湖以地呼,地以湖名。它不仅是乌鲁木齐地区最大的淡水湖,是乌市首府的“肾脏”和“肺叶”,也是乌鲁木齐地区早期人类生息繁衍的发祥地之一。
自古以来,柴窝堡就是乌鲁木齐通往内地和南疆的交通要冲。如今,当年的驿站和峰火台以及人类生活遗址尚依稀可见。
据柴窝堡遗址考古发现,早在新石器时期这里就有了人类居住。遗址分两处,一处位于柴窝堡湖东岸的戈壁湖滩连接地带,另一处位于柴窝堡湖西南向东延续到的湖边。两处遗址,均有众多的石片、石叶、刮削器、雕刻器等文物的发现。
如果没有这些考古的发现,生活在今天的我们,便只能靠猜测来还原新石器时期乌鲁木齐地区的先民们的生活,还原他们的辛劳,还原他们的智慧了。
看似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不仅承载着输送哺育和滋润乌鲁木齐芸芸众生的生命之水的重任!还承载着乌鲁木齐乃至整个新疆人类生存、发展文化的重要历史重任。
如此说来,这柴窝堡湖就更是在不可小觑了。一个小小的柴窝堡,实则是乌鲁木齐地区乃至整个新疆历史的一个缩影。
从古至今,柴窝堡不仅镌刻下了乌鲁木齐地区无数先民服褴褛、启荜路,开疆辟土,艰辛创业的业绩;也铭刻下了近现当代乌鲁木齐地区广大边民承前启后开发和建设新疆的伟大作为。
这自然让我不由想起当年我在沪上游学时,一位年长我八岁的蒋姓学长。他是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响应国家号召到新疆地区支援建设的上海知识青年。后来,新疆成了他名副其实的“第二故乡”,并在那里扎根结婚生子,默默地奉献。他甚至放弃了返回上海定居的机会而选择了乌鲁木齐作为自己的终老之所。
而我的这位将姓学长,当年下乡的地点正是眼前的这个“柴窝堡”。
当年,问他何以不返回上海,他说他喜欢乌鲁木齐,喜欢柴窝堡。在新疆生活了几十年习惯了,到头来反而不适应大上海的生活了。
他说起柴窝堡,说到高兴处时,总是手舞脚蹈、吐沫四溅。说柴窝堡不仅有广阔的水域,湖边还有宽广的草原,有大漠戈壁,有湛蓝、高远的天空,有朵朵流动、透明的白云,有成群奔跑的牛羊,更有湿地沼泽、田园和成片的芦苇和树林,还有弯弯曲曲的小溪。远处是茫茫雪山,近处是一湖碧水,有时微风拂面,树丛芦苇迎风摇曳,渔船穿梭,禽鸟飞翔,自然风光令人心旷神怡,乐而忘返……而有时即或是大风肆虐,湖水浊浪排空,苍苍茫茫,天地间仿佛可见流动的空气……造物的神奇,那也是令人慨叹和钦羡的啊!
如今,我这将姓学长已是60多岁的老人了,不知其晚年是否仍然还定居在乌市?抑或早已迁回了上海?无论如何,当他重新踏上这块土地时,我想,他的激情和回忆一定仍然会像当年奔赴新疆时那样澎湃不已。因为这里曾经有过他们的青春和事业,洒下过他们的热血和汗水。
遥想当年的柴窝堡,在方圆四五十公里的戈壁滩上,人烟稀少,气候干旱,植被稀疏,风化、沙化严重,是这些上海知青在茫茫无垠的戈壁滩上开始播撒汗水、播撒希望,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创业。是他们抗风沙、战严寒、斗酷暑、忍饥渴,克服种种困难,将荒漠变成了绿洲。当年亲手栽的果树苗,如今已绿树成荫,果实累累;当年他们放养的鱼苗蟹苗,如今已是鱼蟹成群。现在,柴窝堡湖边还有他们亲手营造的573公顷树林。当年他们从上海引种试养繁育成功的的“大闸蟹”,如今已被注册成“天山雪蟹”,成为了柴窝堡湖乃至整个新疆的一大品牌而享誉国内外!
据说,为了纪念当年上海知识青年在柴窝堡湖区的那段艰苦创业的青春岁月以及他们所作出的贡献,如今,柴窝堡湖区的百姓们修建了一个专门的“知青纪念馆”,把他们曾用过的东西分类展出,复原了他们当年的工作、生活场景。要不是时间问题,真应该去看看。
三
太阳已当头,前面的旅途还很漫长。美丽而让我牵肠挂肚的柴窝堡湖,终于不得不要说再见了。
有智者曾说过:“一个有书写能力而又善于思考的旅人,其行走不仅是凭借脚力,更多的是凭借心力。”因此,我的行走,其心、眼、耳、足总是生怕受了热情导游的职业“绑架”乃至其知识的“背书”,也总是企图拒绝和远离其无中生有乃至移花接木、张冠李戴的“笼络”与“教化”。因此,我必须在自然之中来观察,在思考之中来理解,并在文字之中予以参悟和解读。
于是,自我的身躯离开柴窝堡湖的那一刻,一个宿命便开始在我的心头驻扎了下来,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这注定是柴窝堡湖呢还是我个人渺小思想的宿命?
城市的供水要保,柴湖也要自保。这的确是一个极大的矛盾!似乎也是一个误解的悖论。
我想,而“保”的前提必须是,一要科学管理、严禁开采水源地的地下水,限量开采,尽量防止自然的渗漏和蒸发;二要合理用水、节水,甚至考虑生活污水的再生利用,尽量减少人为的消耗;三要开源节流、引水补湖,控制排放降低污染,综合治理;四要植树种草、涵养水源、防风固沙,加强湿地保护,解决生态的平衡问题。否则,仅以因缺水导致每10年农业方面就造成10000亩耕地成为荒地而欠收粮食150万公斤、农民因此人均年减少收入7500元;渔业方面造成300多万元的减收;在林业方面造成的损失将更是难以估计。如果对柴窝堡湖过度的开发和利用,或根本不尊重自然的规律、无视于柴窝堡湖的自然大序,那肯定是无异于杀鸡取卵、饮鸩止渴。“柴窝堡湖到2013将会变成一座盐湖,到2020年将会彻底消失。”的预言将绝对不再仅是科学家们的杞人忧天了。
果真到了那时,最终影响的还不是乌鲁木齐地区人民生产、生活乃至发展和生存的大问题吗?与无言的自然的柴窝堡湖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一种纵情游乐之中的极致,总是伴随一种惊喜之余的隐忧;一种极度兴奋之后的旷达,总是伴随一种狂妄之余的悲哀。
谁能保证乌鲁木齐的历史,不会重蹈柴窝堡湖的沧桑之履呢?
国学大师钱穆曾说过:“一个国家民族,须对以往的历史存有温情与敬意。”我们人类面对自然,应保持必要的谦卑与敬畏,而不是把她作为一个“予取予求”的对象或者一个可以‘征服’的对手。
此时,我们不是在替柴窝堡湖担忧。其实,我们更多的是在对人类的一段历史进行追溯和缅怀。对一片土地的尊重,也是对历史的深刻铭记。
站在历史的肩头,我们才能看得更广;适于自然的大序,我们才能行得更远。此般担忧,并不多余。这种拷问,也非无必。
再见,柴窝堡湖。愿你自然的容颜能在来年我们的再见中美丽依然。(欧阳克俭)
- 国学大师钱穆曾说过:“一个国家民族,须对以往的历史存有温情与敬意。”我们人类面对自然,应保持必要的谦卑与敬畏,而不是把她作为一个“予取予求”的对象或者一个可以‘征服’的对手。2012-12-04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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