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举杯醉饮重逢时

散文

举杯醉饮重逢时

双峰/游延年

今年的全市广播电视好新闻评审会,在冷水江市召开。元月24日下午,我在冷江宾馆签完到,把行包放在了宿舍,准备给手机充电时,发现充电器断了一根线,只好决定上街去买一个新的。

寒冷的冬季虽然无雪无雨,但空间被薄薄的雾霏笼罩着,灰蒙蒙的。沿街一路走着,两眼搜寻着手机店的招牌,直到交通道口也没有收获。身边有一推单车的路人在等着红灯,我便上前询问了情况,他说还要往前走500米,新桥旁边才有手机城。

我顺着所指方向继续前行,这是一条新开辟的新街,远远看去有一座新石桥通到了资江河的对岸。冷水江市是从我家乡划分出来的,其实就只有一个乡镇大的区域。以前回老家路过冷江,听说新城正在河那边发展,但一直都没有去看过。(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来到桥头,果然看到了好几个霓虹闪闪的手机门面。有移动的、联通的、电信的,正在犹豫着进哪个店子。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是延年吗?”我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个推单车的人。他戴着一个鸭舌帽,压在眉毛间的帽子下裹着一头白发,脸儿尖瘦得让颧骨特别突出。他见我迷惑着,顺手把帽子摘了下来,语气有些激动:“我是黄曙东啊!”我确实不敢相信这一切——“曙哥?”他索性把单车倒在了路边,双手把我使劲地抱在了怀里,声音也哽咽起来:“20多年不见了啊,兄弟!你胖了,怪不得一眼没有认出来。”

他告诉我,过了交通岗后,骑在车上老觉得我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到河对岸时,看到一品楼茶馆的对联:一壶春茗知冷暖,两腋生风香延年。哦,是延年?他兴奋得又掉头骑了回来,一定要来求证一下自己的心念。

曙哥和我原来在一个国有大企业湖南第二大水泥集团工作了10多年,并且都是搞文学创作的笔友。他比我要先调出企业几年,因为妻子的背叛,万念俱灭的他不得不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听说是调在冷水江市文联,但他一直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好多年来都没有了他的音讯。这次来冷江开会,我是有“一定要见见他”的日程安排的,不过是排在三天后的结会时。没想到,我们却在路边成为了奇遇。

他一定要我去他家吃饭,说家里正好炖了羊肉,两兄弟多年不见一定要喝一个不醉不散。他乡遇故知,此时是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让我来推辞这一片盛情的。我随即电话告知司机不来大会聚餐了,便与曙哥沿着石桥上的行人道向河对岸走去。

8年前,我曾经来过冷江。那是高中同学毕业30周年庆,因为班主任尚老师在我们毕业后不久就调到冷水江市第一中学,于是我们就把庆典办在了冷江。当然,更让师生们觉得有意义的是,我们把聚会的第一天定在尚老师70岁的生日这一天。老师感动得流下了泪水,连连说教我们这样的学生一辈子都幸福。当时,我问了冷江的老同学,得知了曙哥的电话。我拨通了他的手机。但他按断了通话,然后发来短信:“你是谁?我在新疆出差。”我回复:“游延年来到冷江,想见大哥。”他就打来电话,我也按了,再发短信:“后会有期,多保重!”

看着眼前的曙哥,心里有了一种酸楚的感觉。他老了,沧桑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当年那般“激扬文字,挥斥方遒”的豪气。脚也有点跛,走路一拐一拐的,他说这是严重风湿病留下的后遗症。

过了桥后,曙哥指着右前方河畔不远处的红色小区说,这是滨江豪苑,六年前按揭买了一套90平米的房间,现在还欠7万元呢。说话间,来到一个超市。我准备进去看看,他知道我是要去买礼品,死活都不同意,还抛出一句十分生气的话:“看不起曙哥的话,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我拗不过他,怀着愧疚的心情空手走进了他的房间。他带我一间一间地看着,并且颇有成就感地说:“还记得我以前写过的散文《斗室》吗?你看看,今非昔比吧,如今是鸟枪换大炮啦!”

他端来一杯泡茶,要我在沙发上坐着,又找来一本他出版发行的散文集《我的太阳》送给了我,然后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在我们的交谈中,我一直不敢触及那个曾经让他伤透了心的疮疤,这时我很想在这本书中找到一些什么。《走出死亡》里的一段话,深深地吸引住了我:“这是我人生里最黑暗的时候,心一直在流血,死亡一天一天地在沁入我的躯体……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忽然间,我看到了一个我一辈子我最亲近最熟悉的身影,她就是我的母亲!已过70岁的老人,佝偻着背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来到我的面前,说:这是妈妈用心熬出来的,我相信能治好儿子的心病。我终于哭出声来,眼泪一滴接一滴地掉在碗里,把母亲和儿子的心永远永远地融在了一起。”

我的泪霎时流了出来,刚好被端菜出来的曙哥看到。他“唉”了一声,说:“要是没有妈妈,也许我们两兄弟就真的阴阳两隔了。来来,就弄了一个红烧羊肉和一个小炒牛肉、再加一个清炒白菜,我们来干酒。”我看到了墙上挂了一张曙哥的全家福,他告诉我这是14前照的,第二年生了一个妹子,正好自己50岁,于是就给小女取名叫“超吾”,一是我50喜得贵子,二是希望她比我过的好。我问:“等她们回来一起吃吧。”“你嫂子现在一家酒馆打工,一日三餐都吃店里的。超吾读初三了,在校寄宿。”曙哥一边说,一边从酒柜的里头拿出一瓶30年的泸州老窖:“这是我家最好的酒了,一直舍不得喝,今天非干完不可。”

我没说什么,当然什么也说不出。那时,我们在一起经常是一瓶二一添作五,喝得兴高采烈,然后再吟诗赋文。而今天,这酒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珍贵啊!

兄弟俩一杯接一杯地畅饮着,一段又一段往事在酒杯中流露着。说到成就时,就高兴地连叫“齐喝三杯”;说到逆境时,又都为已经离世而为我们操尽了心的母亲泪眼淋漓。喝着喝着,曙哥又扯出来新话题:“你不是说没给我送东西吗?你再喝三杯,然后到我的书房写一幅书法,这礼物比什么都要好!”我把三小杯酒倒进一次性杯里,一饮而尽,带着酒兴在宣纸上挥洒了一首王维的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好,好!此时此酒,此诗此情,正是我们今天有缘而遇的最佳写意。来,再干一大杯!”

从曙哥家出来,已是清照醉花影的感觉。他想留我过夜,但我婉谢了,因为明天要开会,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曙哥一定要送我到小区门口,我们握着手,眼睛又都有些湿润起来。走在归途上,不时回头看看曙哥,只见他依然在小区边的路灯下目送我。泪水不由得又从我的眼眶里溢了出来,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情景。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老兄,多保重,我一定还会来看你的——心里再次涌上了暖流,我用满腔的祝福抵御着寒风的侵蚀,蹒跚着一步一步地走向下一个重逢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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