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江南岸

06-13 作者:林见初

清明期间去了常德看望一位故友,也去看了看桃花源。

去桃花源的那天刚下过一些雨,雾气朦胧中,桃花显得更加的娇嫩动人。然因为已快到花谢时节,有些树枝上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花红柳绿间,让人感觉如坠仙境。我忽然间想起杜牧的这首《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江南水乡,花正好,草正茂。那依山傍水的村庄,迎风招展的酒旗,仿佛就在眼前。南朝四百八十寺,那些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在烟雨中并没有化为一阵虚无的轻烟,而是化成了竹简上一抹青色墨迹,总归曾鲜活地存在过。

然而,后人再看的时候,还能领略到曾有过的风景,或美丽或神秘,却无法再看见诗人当时的沧桑心态。(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就像,我到桃花源,也并没有领悟到陶潜文中那不知魏晋超尘脱俗的意境。我感觉,这里,不过是借着他的文章,用一堵新墙隔出了一个旧的传说而已。

虽然无法完全领悟杜牧当时的心境,然而在他的诗里,却还是看见了一个美丽的江南。

从小我就喜欢江南,喜欢苏州的简单古朴,喜欢杭州的精致典雅,也喜欢扬州小家碧玉般的娇羞。杜牧这一句“千里莺啼绿映红”将她们的美都囊括了进去,叫我如何能不喜欢呢?杨慎说,“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我却不以为然。千里,才显得诗人眼光长远,整首诗也才更有大家风范。若改成十里,则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念念,十里莺啼绿映红?一听就是个整天只会在自己家附近走动的穷酸秀才,哪里能看出是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诗人杜牧呢?

然文学这种事总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杨先生也不见得是胡乱开口。

再说杜牧这首诗,诗中并没有提及他所到的具体是江南的哪一座城市。然而我总是会默认为是南京。总觉得,只有繁华的金陵城才有那种沧海桑田的厚重的历史感。

记得第一次去南京,是在三岁的时候,去看望在南京军区的外公。那时候不知道我去到的就是五次三番在诗里读到的金陵城,想着总不过是个稍微繁华点的城市,于是牵着表姐的手四处逛,逛到的便也不过就是寻常风景。记得最清楚地倒是军区的布局,简单明了,军旅氛围浓厚。外公住的院子也很简单,走进门,就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再进一点,就是客厅。那时候,总是能看见外公坐在客厅那红木太师椅上,穿着旧时的军装,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后来再长大一些,看南京的景色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走在街上,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就去想象我走过的这地方曾经走过什么样的人。李香君,董小宛,或者陈圆圆,是不是也曾像我这般在南京的街头闲庭信步。或者,此时我逛的这处风景,曾又有过怎样的故事。

但我始终没有杜牧那样的胸襟,我也只能感叹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那些在历史上叱咤风云的人,那些世人口中误国误民的红颜,最后都化成了这金陵的一抔黄土,掩埋****。

杜牧说,多少楼台烟雨中?

有多少,我们数不清,也没办法数清。历史是一幅漫长的画卷,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总会在流年嗟叹里化作历史上的一笔。就连杜牧自己也是如此。曾经的少年才俊,名动天下;曾经“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曾经“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曾经“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如今呢?文学史上几段字,就能将他的一生给介绍完。忽然明白,原来人生不过如此,青史留名又能如何呢?

相比最后他想的,会是那个“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女子,他该会后悔,自己为了一些难以追逐的东西,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温暖与爱。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薄幸名存,伤了她的心,负了她一生。然而最后,杜牧受牛李党争牵连,却一辈子再没得志。

出仕这回事,还是听天由命的好。

也许你才华横溢,偏偏就没有官命。

江南美则美矣,这如诗如画的美,却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起的。叹一声“多少楼台烟雨中”,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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