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巷陌,寻常人家
看见一个阿婆,蹲在一辆三轮车后面。风从弯弯曲曲的巷子那头吹来,吹乱她花白的头发。阿婆用她虬筋枯瘦的手,拨弄鸡窝似的头发。她满脸皱纹,眼神慌乱,像一根年代久远的树桩。面前是几十只鸡蛋,摆在黑色塑料袋里。
眼前一亮,这些小小的鸡蛋个个闪着不易察觉的光泽,是刚从鸡屁股掉下来的新鲜,满山跑的结实,吃虫子吃出的亮色。
“怎么卖?”我弯下腰。
“七块钱一斤,”阿婆见有人帮衬,眉飞色舞,“家鸡生的。我们帮老板种树,在山上,养了一百多只鸡,有公鸡、生蛋的小母鸡,要是全是小母鸡,就不止这点点鸡蛋了。”
“这么贵。”嘴上虽然嫌,手却接过她递来的黑塑料袋。嫌货才是买货人。
“不贵不贵,家鸡生的。”阿婆像是对来来往往的人说,提高了几个分贝。(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称够三斤吧,还差一点点?”阿婆询问,手却没闲,往袋子里塞了四五只蛋。
“差多少?”我无力地阻止着。
阿婆又举起已禁用的杆称,镇定道:“差半斤。”
一时语塞。
阿婆身后是一间卖杂货的小商店,一店主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出来,骂骂咧咧:“是不是赶不走的,你?”
阿婆气短,怯怯如小姑娘:“就走就走,称完就走。”她连人带蛋挪到三轮车前面。
三轮车后头的小食摊不干了,那中年妇女嚷嚷道:“到那边摆去。”手指向菜市场方向。
阿婆埋头数钱,嘴里敷衍着:“好,好,好。”
莫提着蛋揶揄我道:“平时买蛋多少钱?”
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傻的,连家鸡蛋和机械化的鸡生蛋都分不出。”旋即有些气短道:“四块五。”
莫平静地转移视线:“看,鸡屎果。”
一扭头,看见右边摊档上摆满青碧淡黄水灵灵脆生生的番石榴。为配合莫的通情达意、知根知底、高山流水,我夸张地扑向前,拿起一个递到鼻子下闻,哎,那个香!递到莫鼻下,他用力吸了吸,摆摆手,“好臭,好臭。”
“哼”我买三斤,回家慢慢吃。
莫一手提蛋,一手提鸡屎果,走在我的左侧。我东张西望,看看这逼仄的巷子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刚才在附近洗车,不知怎的就钻进这主山市场来。先是穿过挤满了买六合彩或摸骨算命的主山公园,顺着一条握手楼下狭窄而挤满人的巷道往里走,沿途看新奇,这边几人专注地盯着戴老花眼镜的老人专注地修高压锅,那厢黄色纸板上标着两元一斤正宗沙糖桔;忽然一间专卖刀削面、担担面、臊子面各式各样面条的店映入眼帘,我们被屋内堆积如山的面粉吓一跳……
巷子宽不足三米,一边是一溜排开的衣服档口,另一边是一间间门面,货物都摆到门沿了。万一着火,消防车怎进来?
越往里走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说,跟芹菜塘有何区别?
终于豁然开朗,我们来到一片被高楼围出的空地,却没有下脚的地方,到处湿漉漉的,水淋淋碧生生的青菜堆积如山。我激情满怀激动万分地说:“以后,咱到这买菜,能省下不少啊。”
莫白了我一眼,他知道我只是一时热情。
走出澳门大三巴牌坊似的残楼,外面竟是常路过的马路,马路上车辆往来。回头看来处,喧闹的菜市场竟无影无踪似的,躲在残楼的后头。
这个肮脏破旧紊乱的市场能在恨不能每间房子都贴上“拆”字标签的今天得以生存,应是这些外表粉刷一新的残楼掩护的结果。
脏乱差的门庭若市,人头涌涌,讨价还价声响彻云霄;净齐美的市场门可罗雀,三两只小猫悄悄走过。
价廉物美,寻常百姓追求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还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