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杏子黄

07-21 作者:荒园主人

哈哈,大雪封了山,单位上人都走完了,统办大楼停电,办公网也上不去,真是一个美妙的周末,我又能独自徜徉在自己的荒园中……

吃过午饭,听着歌,一阵阵浓浓的倦意袭来,我便悠悠然躺到床上,回到了家乡……

家乡最美是六月。陇中会宁,黄土高原腹地,热风和旋黄旋割从关中平原长途跋涉,一路悄悄传递着麦黄的消息,一夜之间,几千万亩小麦黄了。

满山遍野,找不到一块裸露的田地。黄琮琮的是小麦,绿油油的是荞麦,洋芋炫耀着铃铛似的紫色或白色的花朵,豌豆也匍匐着柔长的身子,把丰满的豆荚藏在怀中……黄土地开心地向人们展示着她最迷人的笑容。

麦黄时节,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老人称作“虎口夺食”,不分男女老幼全部下地收麦。凌晨四点多钟,“嘎吱嘎吱”的声音把人们从沉睡中唤醒,那是勤劳的小伙子们或姑娘媳妇们打水的辘轳声,就在这古老的声音中,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整个大地醒了,鸟儿开始了每天的歌唱,人们拎着水和干粮,挥舞着镰刀下地收麦了。天还不大亮,只看见黑魆魆的山的轮廓,只听见唰唰的镰刀声,等到太阳出山,每个人身后已经躺着几十捆割了的麦子。还不到打尖的时候,稍微伸一下腰,继续……看把式割麦子,就像欣赏舞蹈一样。左手拢麦子,右手把镰,“呲”的一声长响,一小捆麦子已经割在手中,随着割麦用力时上半身的摆动,脚下也挪动了一小步,再拢再割,如此三遍便是一捆了。一个劳力一天多的可以割200捆,少的也可以割100捆,一亩山地也就割二百捆左右。九、十点钟,该休息一会儿——打尖了,这时才顾得上和田埂上的田埂下的看得见的听得着的打声招呼,拿出干粮,吆喝着大家一起吃,一起分享着丰收的喜悦。

“中午了~~~”——我们小孩子们可没多少耐心,就等着大人发这一声喊,便嗖一下冲回了家,把家人丢的无影无踪。母亲开始做午饭,父亲还要给牲口割青草,好在草地也不远,就在小村子下面一二百米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院子里外那时候有二十多棵杏树,都是爷爷栽的。有的杏子已经黄透了,调皮地簇拥着从树叶中钻出来,偷着往下看,真使人垂涎欲滴。大门外园子边上的一棵杏树最大,有十米左右高,一个人抱不住,就数这树上的杏子最大最香。我太熟悉它了,闭着眼也能爬到顶。摘几颗半黄不熟的塞进嘴里嚼,真是又甜又酸,一早上的劳累顿时散得一干二净。爷爷奶奶是不吃半黄不熟的杏子的,我总是在最高的树枝上摘几颗大的熟过了的小心翼翼地藏好,留给爷爷奶奶。当爷爷奶奶用没几颗牙齿的嘴咀嚼着我摘的杏子时,肯定会慈祥地看着我,用苍老的手疼爱地抚摸我的头发,而我却常常笑着远远地跑开……吃饱了杏子,躺在杏树的枝丫间,小小村庄的十几户人家尽收眼底,邻家的猫啊狗啊的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看见邻居堂屋里挂的中堂上的字的笔画,这时刻,心中不由泛起一股莫名的自豪。

“吃饭喽……”,当厨房顶上的炊烟由青色变得越来越淡时,午饭好了。母亲知道我在杏树上,就随便喊上一声。“吃饭喽……”,我居高临下,不紧不慢地喊着父亲。父亲总是不答应,当我喊到第三声或者第四声时,忽然站起身来,朝大杏树看上一眼,拖着悠长的调子,学着秦安人的腔调喊一声“吃饭冇~~~”,我早已溜下杏树穿上鞋子了,父亲的喊声还在小山沟里回荡……

饭桌上总是面条和几个家常菜,而我却把杏子故意扔满桌子,母亲一面唠叨着抱怨我说少吃杏子吃多了就吃不下饭了就干不动活了,一面却顺手拿起个大的,一掰二,取出仁,又合拢成原样,放到口中嚼起来,一连吃上七八个,才开始吃饭。父亲总是在说话间狼吞虎咽三大碗面条下肚,在下炕穿鞋的同时,或多或少抓一把杏子,蹲到屋檐下乘凉,然后捡最好的一颗丢到口中细嚼慢咽,然后咂叭着嘴,夸张地学着秦安人说“贼香啊!”。吃完杏子,卷上一支小指粗的旱烟,吧嗒吧嗒猛吸几口,然后长长地吁一口气,父亲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麦六月的午休也就小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不能下地割麦子的老人主动承担起磨镰刀的活儿。磨镰刀也算得上技术活,磨得好,镰又快又不易老,磨不好,一下地就是老刀,直接影响着割麦的速度,还容易使人胳膊筋骨酸疼。这段时间,小孩子们又上杏树了,准备下午麦趟子里吃的杏子。那时六月的陇中农村几乎没有其它水果,杏子便成了抢手货。虽然没人拿到集市上去卖,可自家吃的却少不了。如果谁家没几棵杏树,那谁家的孩子要受馋罪了,有几棵大杏树好杏树便成了孩子的荣耀。虽然杏树是归谁家的,可杏子是不分谁家的,随便走到谁家的树下,摘下一筐半笼子杏子是很正常的,根本没人干涉。因此,金黄的杏子是下午麦趟子里的必需品,耐饿、解渴,很受年轻人的欢迎。

三伏天的下午,太阳炙烤着,晒得人直冒油。年轻人戴顶新草帽,而中年人则干脆光着头,光着膀子,口里念叨着“好天气”,半赤裸着身子割起来。陇中农谚:“麦出火焰山”。天越热,太阳越毒,小麦就越成熟得好。这时的麦穗像个刺猬,满身的麦芒像钢针似的朝四面八方刺出来,挺可怕的。细皮嫩肉是禁不住麦芒的爱抚的,不一会儿,胳膊手腕便会出现红斑点,钻心的痒。不过不用怕,坚持一两天,这种过敏反应也就好了,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麦客”了。

杏子吃完了,干粮吃完了,水也喝完了,太阳落山了,麦芒也不刺人了,割麦的人开始了一天最后的冲刺。唰唰的镰刀声中,一颗亮晶晶的星星伴着一弯新月出现在天空,该收工了。“王不该当年离龙朝,祸不寻王王我自招”,猛地从地底下冒出一声,秦腔便像传染了似的满山吼起来了,这个三言那个两句,这骨头里面发出的声音在黄土高原的夜空里回荡……

共 1 条文章评论
  • 欣赏,喜欢。问候好友!!2015-06-03 1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