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

08-09 作者:秋叶丹

我对于家乡的思念,是从一棵梧桐树开始的。它的高大挺拔与庄重华美,为我的思乡梦融入了温暖的底色。叶片丰润、真实,像故乡的手,柔软可及,阳光醇醇的气息隔着时空骤然飘落,心灵在依依的张望中,豁然明朗。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南方有鸟,其名为宛雏,子知之乎?夫宛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

在《诗经》温柔敦厚的语境中,梧桐找到了自己生长的沃土,长成了参天巨木。历经千年风雨,从文学的意境中走向真实,辞彩华茂,枝叶葳蕤。

在庄子虚幻缥缈的秋水中,梧桐是唯一真实的存在,当一切幻象尘埃落定之后,梧桐回复本真,淡然从容,胸襟宽广,视野辽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凤凰,不过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而梧桐,作为高洁与吉祥的载体,揭开神秘的面纱,向世人坦诚心迹,从富贵人家走向平民百姓,在天地间传承永恒。

鲁西北平原一个小小的村落,土地肥沃,阳光充足,几百户人家傍水而居,生息繁衍,民风质朴。村名像土地的颜色一样,没有五彩缤纷,简简单单几个字,勾勒出一段村民的生活史,而历史却隐藏在几代人的记忆里,隐藏在村口老人的闲谈里,也隐藏在一个游子的思乡梦里,绵延不绝。

我祖母曾把这段历史讲给我,老人讲的很简单。

“燕王朱棣”,我祖母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喉咙像堵了一口痰,休息片刻之后,语调沉重起来,“燕王朱棣扫北的时候,我们这一带方圆百里的人,几乎都被杀死了。听以前的老人讲,我们村只剩下一头牛、一棵梧桐树、一个男孩。男孩还小,见到这个场面吓呆了,接下来只是哭。战争过去后,从外地来了一对逃难的母女,收留了男孩,并在这个村子住下了,依靠那头牛耕种,慢慢把两个孩子养大,结成了夫妻。渐渐有从别的地方逃到这里的人,也在这里落户,人多了,就又成了一个村子,村子那个时候就以牛为名。”

这是一段并不惊心动魄的历史,却蕴含着人的坚强和隐忍。

梧桐树见证了一切。

村民几代人都在自家的院子里栽种梧桐,如今已是枝繁叶茂了。虽然大多数人以作木匠为生,但从来不砍伐梧桐做成家俱出卖。在他们眼里,梧桐是能保佑平安的一种树,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植物了。

以牛为村名,是村民的感恩,栽种梧桐,却寄托着村民对于吉祥的期盼。

二哥的婚礼在一片锣鼓喧天中开始了。

二哥因为在文革结束后排练的秧歌剧中,成功扮演了那个臭名昭著的第一夫人而声名远播,他的文艺天才和英俊潇洒的外表,俘获了许多那个年代表面风平浪静但内心波澜起伏的女子的芳心。其中就包括我的二嫂,邻村一位美丽大方的女教师。

我可以想象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情。在国家恢复新生之后,一切事物都变得欣欣向荣,就连空气都新鲜得让人陶醉。村人质朴但不封建,对于年轻人的自由恋爱给予无限的宽容。于是在粉色的梧桐花铺就的花径上,二哥向二嫂表达了爱慕之情,并成功抱得美人归。

用我祖母的话说,这叫“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关于梧桐的记忆,远不止这些。在我离家多年的岁月中,虽然历经坎坷,但总能逢凶化吉,这或许是家乡那棵棵枝繁叶茂的梧桐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吧。

梧桐,已成了我生命中永远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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