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的那年夏天

03-14 作者:昨夜,我醒着

那年夏天,我宽大的嘴角干裂,我缺水的嘴唇麻木僵硬,我杂乱的头发枯燥无味。因为找不到不用钱还比它更合适照出我影子的东西,我每天用铁铅笔盒里层盒盖反光的金属上药,我每个星期用干毛巾去全校仅有的一个凉水水龙头里排队洗头发,然后顺便趴上去喝几口清凉解暑的消毒水,以解决暂时性的难受。人多的时候便把舌头伸出来舔舔干裂的嘴角以及僵硬的嘴唇,然后花很长时间去盯着某女生富有弹性的素唇,比成自己,比成眼前的水,然后比成一个帅气的男生,想要得以爱情的滋润。

我这样讲话很马虎,很不成体统,但我觉得我最真实,我只是用一种便宜而舒适的方法在解决我的燃眉之急,其他的,我什么也没想,想也没用。

因为没更多的钱来消费,所以没有面包和牛奶。只有水壶和杯子,但没勤快,没保护能力,没有不被大家传染的排斥力。我基本上就这样溜达着,买点辣子条,买点熊易武(方便面),然后就再借点钱补充霉了的馒头。后来天长日久,我的嘴角就干裂了,我的嘴唇就僵硬了,我的头发也跟着枯燥了。然后,我的心就烦啦烦啦地不在乎学习,不在乎老师。尤其是罗琳。

很早的时候,我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抄作业,而且是喜欢在数学课上抄英语作业,在英语课上抄语文作业,在语文课上抄物理作业,在物理课上抄化学作业,在化学课上抄历史作业,在历史课上抄数学作业,如此循环,然后不用纠结着此节课非得干什么事,就像学生不必非得学习一样,我心里得到了极大满足,也充满了挑战性。

但生命中的计划注定要被某个人破解,然后揉得粉碎,把你赶回正常道路上去。那个人就是我的历史老师——罗琳。

我该怎么形容她呢?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可爱,有点萌,表情严肃却没有威严,下手重却不狠心。眼睛大得出奇,脸蛋圆的白里透红,嘴唇也跟我想的一样,富有弹性。但当时我一小屁孩除了叛逆就是怕挨打,充其量多看两眼罢了,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当然,上课抄作业就另当别论了。

午休时蚊虫特别多,还伴有一两声老鼠的吱吱声,况且被褥潮得几乎都宁出了水,也没个晾晒的地方。所以我常常在数学自习上把午休补回来,然后在第一节课把数学作业补回来。

我当时很认真,罗琳走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起身问好,也没有看她一眼,可我却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的眼皮底下,令她不自然,令她难堪。可这又有什么呢?不就是个历史么?一门副科,学不学都一样,简直都不如我扣眼屎的时间珍贵,是吧?

是的,我们当时就这么认为,当时历史本没有隶属中考范围之内,没人在乎,除了历史老师,除了罗琳。

听同桌说她用眼神警告了我几次,直至下课前夕,还一直在警告。在她也许忍无可忍的时候,我刚好抄完了作业。下课了,她又忍住了找我谈话的冲动,把我当个屁给放了。我还沾沾自喜地以为她不在乎,所以扩大着我臭气熏天的本领,放肆地在她的自习上嗑瓜子。

“磕嚓,磕嚓”的声音空洞而充满曲调,我当时还哼着猫和老鼠的曲子摇晃着脑袋把左口袋的瓜子磕出来,然后把瓜子皮放进右口袋。有人觉得我很环保,其实是我的桌兜有个洞,不能放小杂物,并且当时刚刚由我值日,所以不舍得乱扔垃圾,况且砖铺的地板间隙很大,大的可以容得下一口浓痰,甚至是睡觉时留下的一大摊口水,那怕老师们滔滔不绝的唾沫星也绝计可以百分百容纳,永无止境。

我就是在罗琳的唾沫星子里论证到这一正确推测的,她在我脸庞喷射的唾沫除了一部分被我干涸的皮肤吸收外,其他的都散落在砖缝里去了。

这次她毫不含糊,在一开始温柔的审问中没得到点战利品时——由于她从我口袋里掏出的都是瓜子皮。她勃然大怒,唾沫星四溅后狠狠地扇了我两个耳光,我顿时耳朵和眼睛都懵了,不知所措,更不知裂开的嘴角是否流出了血来,只感到一股清凉的东西从外面滑倒了嘴里,咸咸的,应急着我心中的干涸。

罗琳没见过我这么不经打的孩子,一下子谎了手脚,把我叫了去,止了血,买了几个创可贴。一开始我并不愿意,我没了这样清凉的东西怎么度过那咸咸的夏天,怎么遇得上那个甜甜的女生。事实上,不论如何我们都会相遇,就像不论多少血也止不住我干裂的嘴角一样,时光永久都用心书写着每个人终将遇到的人或事。

罗琳给我倒了杯水,我感动的直流鼻涕。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流鼻涕,除了感动和感冒。

在我流鼻(涕)的时候,三班的课代表进来了,抱着一叠作业本进来了,并且拿着历史书,问罗琳一个历史题。然后,我作为旁观者,倾听了所有的内容,然后“看透了”这个女生。

那时的心情跟现在一样,同样倾听着钢琴曲,也许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之舞》,也许是《花之园舞曲》,也许是《拿波里舞曲》,也许是其他的曲子。说不清的原因是当时我并不知道《猫和老鼠》放的是哪一部曲子,而今日我却为了故意寻求那样不明不白的印记,听遍了所有的名家钢琴协奏曲,只找得与之大体相似的柴可夫斯基钢琴曲。

从这几个曲子里我发现,我就像是个胆小的小偷,随着曲律轻快而幽默地试探着她的接受范围,然后,猛烈的进攻,之后平缓细流,再接着,时而高调,时而放松,再慢慢的趋于紧张,最后加快脚步,揍起结束的前奏,直击心灵的脑后勺,把我自己也震撼。

“你叫什么?”

“我叫小芳。”

她是后现代社会中的小芳,披肩的长发,轻描淡写的眉毛,花枝招展的双眼皮,小巧玲珑的鼻尖,细语红润的嘴巴,富有弹性的双唇,圆滑饱满的下巴和修长的手指,都令我愈发干涸,令我越发口渴。想美美地咬一口肌肤让我不在贫穷,不在受苦受难。

她和电视上演的那些年的一切都一样,只是早了些,只是顽皮了些,只是幼稚了些,只是和我一样诚实了些。

“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之后的很多年,我都不承认忘了她。有歌词可以证明:哦,故乡有个女娃叫小芳,长得漂亮。

“你干嘛不让我讲你漂亮?”

“因为你的嘴破了。”

“这有何关系?”

“把你的手伸出来。”

“干嘛?”

“你要安静,你要勤奋,你要平淡,你要忘记我,你要普通,你要记得往事,你要记得老师,你要记得贫穷,你要想的老远,你要走的老长,你要听得更多,你要见得更广……然而,你要先经历后来……”

“后来”这个词,概括了所有我们不想要改变却又面目全非了的事。

后来,后来一个理由都没有,我就这样清淡地活着:不考虑时间,不考虑地点,不考虑所见的老师,不考虑所犯的错,不考虑所遇到的人,也不考虑所说的话,就这样活着。心中唱着小芳,哼着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慢慢躺下来,倾听回忆的声音与呐喊,不论睡与不睡,都一直这样乱七八糟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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