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泪纷纷

03-25 作者:天崖玫瑰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我至亲的人健在,是莫大的幸福,谈不上断魂。然而,每到清明,面对电脑想要写点什么的时候,不由得泪眼婆娑,清明节,注定是个伤感的日子。

清明节在童年的记忆里是爸爸从坟地里挖回的小蒜和能插面塑的芨扫(音,属于丛生类灌木),对辣辣的小蒜我没有什么感觉,我关心的是那一枝圆蓬蓬的芨扫,刺状小枝插上白面做的小燕子、小兔子、小鱼等寒食面塑,还会插上核桃和枣,然后别在高高的屋角,据说能辟邪,我不管能不能邪,我惦记的是那些被风干后的难得一见的即将成为口中珍馐的面塑。我三岁时,父亲从部队专业回村,家境一落千丈,我四岁时父亲自立门户盖房,大哥即将上高中,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那个清明,节俭的妈妈更是用灵巧得超乎想象的手只做了三只小小的燕子,配几颗枣,一个核桃也没有,稀稀落落的芨扫插上屋角,这么单薄也不知能否辟邪,但也着实让我充满希望。来到隔壁的奶奶家,奶奶和姑姑也在做寒食面塑,大躺柜上摆放着大大的两枝芨扫,奶奶和姑姑忙里忙外,年幼的我不时喊叫她们,奶奶抱我到炕上,说:“乖乖坐着,听话,一会儿蒸好寒食,你一枝,你堂弟一枝。”听了奶奶的话,我再也不敢淘气,生怕惹奶奶不高兴。我坐在炕上,等啊等啊,终于出锅了,晾凉了,奶奶和姑姑把寒食插在芨扫上,两大枝飞满了可爱的燕子,还有诱人的核桃,沉甸甸地别在顶棚上,我乖乖地耐心地等着,一会儿,叔叔来了,径自跳上炕,取走一枝,我想,剩下的那一枝一定是我的,奶奶说过的,叔叔已经拿走堂弟的,我也要拿我的回家。我说:“奶奶,我要。”奶奶说:“不能拿下来,你得等着燕子自己飞下来。”我一急,大哭,伸长手跳着试图能拿到,奶奶担心把土炕跳坏,急着摁我,姑姑不耐烦地说“给她几个吧。”奶奶始终没有行动,爷爷也不说话,我哭闹不止,正缝衣服的妈妈听到我哭闹,忙过来,看到伸着手跳着的我,再看看那芨扫,妈妈明白了,要强的妈妈一句话没说,抱起我回家,踩着小凳取下我家那可怜的芨扫,小孩子没常性,拿着仅有三个燕子的芨扫又乐不可吱地站到院子里玩耍。

外婆家在同一个村庄,每年腊月,会蒸好多面食,以备正月里走亲戚或招待亲戚,在我眼里是好多,但是没有多到可以让我们兄弟姐妹提前品尝一口的程度,说没有品尝一口有点不符合事实,一口还是有的。妈妈和外婆选好时间一起蒸两家的馍,因为一年也难得蒸一次,想蒸好颇不容易,又是正月里待客的东西,自然很用心,发好面,上好碱,碱大会黄,碱小会酸,通常是揪枣样大小的一块面团,缠绕在筷子上,放在火上烧,然后掰开,看碱是否合适,那半生不熟的小面团成了我和表哥的期盼。她们在地下忙乎,我和表哥趴在炕上写寒假作业,不时悄悄观察她们的进度,等着外婆那句“一人一块,吃去吧”,然而当外婆说过后,我和表哥更加忙碌地写作业,妈妈问:“你们不吃吗?”我和表哥异口同声地答:“做作业,顾不上。”心里想得是,最好对方先拿,先拿的必须拿较小的,这是外婆家的规矩,没有刻意规定,也没有因为什么挨过批评,在平常的耳濡目染中这样的规矩早已扎根心底。我和表哥头也不抬地做作业,互相让着“你先吃吧”,最后,被馋虫折磨得再也不能忍受的那一个只好先挑小的解馋,后一个因为坚持所以能得到大的那一块。现在想来,大小能差多少,本来就小得可怜,只是掰的时候不可能绝对平分而已。

在奶奶家,我可以随意地坐到她的大躺柜上,可以在墙上拿着粉笔涂鸦,奶奶包括当过抗日干部的爷爷是无原则地宽容,任由孩子们自由散漫,没有规矩,没有公平,没有谦让。当时身为八级干部会批阅文件的爷爷在经济上足以让乡亲们惊羡,身为党员的爷爷没有为子女谋取过一丝一毫的利益。身为长子的父亲既没有爷爷的庇护,又不受爷爷的偏爱,他十八岁参军,入党,提干,转业,再就业,没有受到爷爷任何影响,唯一继承爷爷的优点是刚直不阿,不谋私利,是坚定的共产党员。我也可以自豪地说,我是红三代,爷爷就是共产党员。然而因为爷爷治家的方式,我们从小不仅过着困窘的生活,还因为不公平的待遇给我的童年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在外婆家,颇不自在,目不识丁的外婆教育我们坐有坐像站有站样,一介农夫的外公教育我们食不言寝不语;外婆教育我们要谦让,外公教育我们要勤快;外婆教育我们人有脸面树有皮,让我们知羞耻,外公教育我们要读书,让我们用笔杆谋生;外婆尽最大努力让我们感觉公平,外公尽最大努力让我们体会自立。儿时因外婆家束缚太多很不情愿去外婆家,然而得到那一星半点的教育也足以让我受益终生。没有规矩,怎成方圆?

人到中年,越来越享用到外婆留给我的不能用金钱来计算的财富,深深感谢外婆给我带来的幸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清明又至,想着那圆蓬蓬的飞满燕子的芨扫,想着外婆的小面团。坐在屏前,泪湿衣衫。我更愿捧一把菊花放在外婆的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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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早安!谢谢文友来访。2013-03-26 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