膨胀,失眠,猫的梦
当一只猫悄然无声地穿过我的夜时,失眠就开始与我纠缠不清了。突如其来的恐惧占据了我全部的睡意。我在梦与醒的边缘不安地徘徊着,像个临死的病人一样在充满福尔马林气息的梦里挣扎。深深的夜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毛孔里渗出的汁液浸湿了那些支零破碎的梦。关于一只猫与一个失眠者的故事,全部被切割成不再连贯的电影片断。但当我随手拾起一段来观看时,还是隐约能看到整个过程。我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开了灯。看见钟的指针此时正停留在凌晨一点的刻度上。于是提起笔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写下两个歪歪斜斜的文字“猫”“梦”。然后,再抬起头看了一下面前的时钟,指针依旧停留在凌晨一点的刻度上。手里的笔再也无法落到稿纸上。白色的纸面反射出来的光线一些刺眼。我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样。我在“猫”的下面用力地划了一段笔直的线条。在梦的周围划上了一个干瘪的椭圆。我以这个可以给视觉带来隐喻的图案感到略略的满意。然后是无尽的失落,失落得像一只早已被人遗忘在时光角落里的猫。我掀开枕头,在下面摸出一根残缺的铅笔。用手触了触笔头,钝且光滑,有很好的手感。还一股暖暖的气流流进心头。让我感到一丝温暖。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可能还够画七个三角形和五个椭圆。这至少还允许我继续失眠十二个夜晚。这个数字是我用十根手指和一张纸再一根铅笔算出来的。
从小我对数学就显示出惊人的白痴。这导致后来的好多老师都把我逻辑紊乱的根源归结于此。然而,我却一直没有找到这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所以,我依旧是数学白痴,依旧逻辑紊乱。当我们班上的孩子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出五乘以七等于几时,我却依旧在五加七等于几这个问题上不知所措。我总是在算到十的时候中断,再也无法继续下去。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怀疑是否存在十以后的数字。可还没等我把“十以后的数字不存在”这个哲学式的东西写完,我就很悲伤地在我的小脚趾上找到了第二十个数字。这让我无比懊恼。我不得不把我的那篇文章的标题改掉。可是,随着我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数字也越来越多。最后,我不得不把我的那篇改得面目全非。当然,最终我还是不需要改了。因为,那篇文章在一个我睡着的夜里让宿舍里一位实在是找不到手纸的同学拿去救急了。这样,我也免去了东西苦恼出现的麻烦,比如后来我已经把数字数到了三千七百四十三点几几几了。这让我很庆幸。我再次回到书桌上,提起笔,我想我是否该完成一个小说了。一个曾经被我烧掉的没有结局的小说。这个没有结局的小说像个无头鬼一样时刻纠缠着我,让我遑遑不可终日。可是,这个小说我除了记得它没有结局以外,其它所有的细节都早已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叹了口气,抬起头时光依旧停留在凌晨一点的时刻,像个已经呆滞了的大脑一样。一只猫的身影再次越过我的脑海,让我头部感到剧烈的疼痛。我想我是在记忆里失眠了,无可救药的失眠了。然而,这不是幻觉。不是。那个老师在黑板上画完一个漂亮的椭圆后,她看见了角落里那个扑在课桌上独自发呆的小男孩。她有些生气,于是向他提问:这是什么?男孩站起来,低着头小声说:是……是……是月亮。老师气愤地在黑板上又快速地画了一个三角形,然后指着继续问:这又是什么?男孩把头埋得更深说:是……是……是太……太阳,老师。孩子们轰地都大笑了起来。于是,在那个炎热的夏日,强烈的阳光下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低着头,左手拉着右手的小男孩。火辣辣的阳光像针一样穿过他的身体。知了不厌其烦地在那里发出刺耳的尖叫。直到他在阳光里斜斜倒下,他还是不明白这次惩罚又是为了什么?是月亮还是太阳?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只猫飞速穿过他的梦,一闪而逝。然后,他再也睡不着。此时月光倾泻,窗外一片银灰色的样子。几缕光掉到他的屋子里。一个椭圆的形状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他想自己在月亮上的回答应该是没有错的。月光温润如母亲的召唤,他快速地跳上床,然后假装已经熟睡。还顺便伪造出几个漂亮的鼾声。母亲摸了摸他的额头,亲了亲他的鼻尖。把他把被子拉好。然后踮着脚,轻轻地走出了他的房间。他感到鼻子一酸,几粒温暖的液体划过他的脸庞。他坐起,来看见窗台上一双蓝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睛在盯着他。月光下他看清了那团黑色的影子。于是不再害怕,四目对峙。直到“喵……”的一声划破深夜的寂静,那对蓝宝石消失。他才回过神来。然后,躺在床上继续失眠。然而,他始终没有找到月亮和太阳的必然联系。
我在白纸上飞速地写下一行字:光线中陌生而又贪婪的记忆,蜷伏在黑暗中的神灵和猫。疏了口气,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涩涩的香味,阻止了睡意的蔓延。抬起头时间依旧停留在凌晨一点的刻度上,犹如往事般定格在记忆的时光中。看着桌上凌乱的书,我不再强迫自己思考,以一个历史学家的姿势整理它们。然后,随手拿起一本试图翻阅,满书的猫在安静地凝视着我。我慌忙合上它,还是有无数蓝色的光芒从里面钻了出来。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举起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半,除了苦涩,我感觉不到一丁点香味。我把那张依旧洁白的稿纸抓在手里,揉成坚硬的团,扔进了垃圾篓里。然后再抽出一张,白色的光芒刺眼。我试图打理那些浆洗过的梦。可是,那只猫依旧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使我无法安静。当我的笔尖刚要触到它时,它却倏地从纸上溜掉。“无可奈何的患者,得心应手的猫。”我写完这一行字后,垃圾篓里又多了一团白纸。我再次从那沓厚厚的稿纸中抽出一张来。笔尖又触到纸面上,像触到了一片光滑的皮肤。“夜晚落下的唇和蓝光,在梦里繁殖成无数绿色的瞳人。让我无法阻止那只猫的入侵。于是,深深爱上残忍的爪子和影。”我放下笔,拭干手心里渗出的汗液。熄了灯,爬到床上强迫自己睡去。记忆像火车一样,伴随着猫的叫声轰轰烈烈的驶过我的大脑。月光渐渐变暗,也许是有云飘过。我安静地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像猫一样凝视着屋子里的那几缕光。可它们最终还是从我的视线里溜走。黑夜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我再也无法忘却那双闪烁着迷梦般蓝色的眼睛,我隐约觉得它在黑暗中的某处,静静地注视着我,使我无法逃离它的束缚。我又伸出颤抖的手去打开灯,仔细地搜索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无非是徒劳。我举起桌上的杯子,一仰头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看了看桌上的钟,指针依旧停留在凌晨一点的刻度上,仿佛被凝固了的光落在等待千年的雕像上。我强迫自己回忆。那只猫。不要虚构的情节,摒去所有动人的眼泪和故事。然后,深刻地描写它以及那双闪烁着迷梦般蓝色的眼睛。
16岁那年他学会了用僵硬的微笑表达自己。遇见她的时候,他就用这个尴尬的表情和她打招呼。她会死死地盯着他看。她那双闪烁着迷梦般蓝色的眼睛让他惶惶不安。他总是先低着头从她的身边跑掉。她会得意地笑着骂他笨蛋。他听着暖暖的,喜欢。他开始写很多的关于猫和那双眼睛的小说和诗。再把那些写好的稿纸折成三角形。现在,他的抽屉里被装得满满的。他在清晨上学的时候从里面选出一个三角形来,用手捏住。见到她的时候,他想伸手把那个三角形递到她的手里。但当她开始向他笑的时候,他仅的一点勇气在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手心里的汗液浸湿了纸板。最后,他还是匆匆地从她的身边跑过。她依旧在他的身后骂他笨蛋。他只是感到暖暖的。有一天,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把一个三角形纸板递到了她的手里。没等她说一句话,他就红着脸跑开了。她没再骂他笨蛋,也没笑只是叫他等等。可是,他还是飞速地跑出了她的视线。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遇见过她,这让他感到极其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不知道老师是因为月亮还是因为阳光而惩罚他一样。一夜,他突然在凌晨一点醒来看到了久未见到的迷梦般蓝色的眼睛正在窗外盯着他,他带着惊喜和恐惧爬下床,悄悄地走向窗户。可那双眼睛却倏地消失在茫茫的夜里。他再也无法入睡,开始失眠。想着她消失的各种可能的原因。他又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抽屉。把那些有些皱巴的三角形一个一个地装进塑料袋里。小心翼翼地拎着出了门。他来到城市边缘的那架水车旁边。这是他与她第一次看见彼此的地方。后来,他们总是在这里不期而遇。他终于知道原来她也一样喜欢看水车不停地重复轮回的转动。有如看到了生命的延延不息地轮回。然而,自始至终他没有和她说过一句完整的话。甚至至今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而她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却像窗外的那双眼睛一样神秘得深不可测。他也曾试图靠近,可当他刚要靠近时,她却突然消失了,像只夜里的猫一样。他独自摇着头把那些三角形一个一个地打开,点燃。火焰闪烁,一切短暂且平静,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烧完后他回到家。“猫。眼睛。转瞬即逝的光。”写完这几个字。他躺到床上继续失眠。我想那只猫此时也一定和我一样正在寻找着一样丢失已久的东西。它不停地在屋顶上穿梭。像时光一样。夜空般蓝色的眼睛的黑暗中闪烁。 #p#副标题#e#
“夜里悄然而至的散乱的幻影卑微如仆人。然而,当我抬起头时还是看见了那些梦游的天使和木偶。”我想再次为小说写个开头,一个与众不同的开头。一个不需要再写结局的开头。可是,此时思维中断,无法延续。我开始抱怨自己笨拙的灵感。我忘了自己今夜又遭遇失眠。我的记忆里现在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和猫。它们贯穿了的全部的生活和梦。那只猫翘着尾巴在我的身体里走来走去。那么的悠然自得。垃圾篓里的纸团越来越多。无法遗忘的阴影笼罩在纸面上。笔尖流出的液体如血液般鲜红。当纸上隐约出现“幻觉”两个字时。我发现自己最终还是陷入了小说绝望而无奈的情节里。这是一个巨大的圈套。那只黑暗中的猫成了整个小说的主角和控制者。它在左右着我的一切行为。此时,它依旧蜷伏在一个我所不能看到的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一切发生。我的眼前出现了东西幽灵可怖的面孔。它们轮流着向我示威。它们争吵着,像一群人在驯一只猫一样。而我是被驯的猫。我想为自己冲杯咖啡,可我的视线却陷入了一片充满诱惑的沼泽里。我想,这是幻觉,是幻觉。一个猫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猫说:这一个无穷幻觉的夜。我说:我想我是失眠了。猫说:所有的人都睡着了,而你没有。但这不是失眠。是幻觉。我说:不。我是在写小说。幻觉怎么可以写小说呢?猫说:小说就是幻觉,不停地产生幻觉。我说:可我明白。猫说:明白就不是幻觉了。……幻觉。我想是这样的。幻觉……失眠……我想不是这样的。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将这个小说继续下去。而失眠依旧在继续。窗外的那只眼睛又一次出现,我一动也不敢动地定在那里。四目对峙。纠缠不清。我迅速地画下那双眼睛,把它涂成黑色。它又叫了一声。……喵……从窗台上消失了。我感到莫名地失望。扔下笔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我终于喝出了一丝淡淡的香味。温暖的味道融入我的身体。一阵前所未有的舒畅在身体里蔓延。我又用笔把那个“猫”字狠狠地划掉。而那个“梦”依旧安稳地躺在干瘪的椭圆里。我又一次的隐喻感到极其满意。听说小麦要来,担心和惊喜同时涌进他的心里。小麦是个永远在路上的女孩,这让他羡慕不已。他喜欢她那双迷梦般蓝色的眼睛。他喜欢她抽烟时颓废的样子。当然,喜欢而已,像他喜欢黑色低调的背景一样。但他还是失眠了。那双丢失已久的眼睛又出现在他的梦里。失眠总是在凌晨一点的时候,跟随着一只猫来到他的屋子里。他又开始写没头没尾,谁也读不懂的小说。“我只是感到了你的小说存在,而不知道你要表达什么。”“你的小说是一种感觉。说不明白。”他总是在邮箱里看到这样的信。他淡淡地笑笑。小麦还是来了,在凌晨一点的时候抵达他所在的城市。在那个凌晨醒来的他,把一张洁白的稿纸折成一个三角形的样子,放到抽屉里。然后跑到火车站去接她。小麦一见到他就骂他说:笨蛋。你迟到了整整二十四分钟。他听了想笑却不敢笑。低着头,像个上学迟到了的小学生站在老师的面前。小麦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接过她手里的旅行包。两个人默默地走在城市微弱的灯光下。没多久,小麦就说自己走不动了。作为惩罚,要他背着她走。他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在小麦的再三命令之下,他才勉强蹲下去。小麦爬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耳边咯咯地笑着骂他小笨蛋。此时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第一次和一个女孩这样接近。很快她就在他的背上呼哧呼哧地睡去。像个小孩。他忘了问她,他们该去哪里?街上死一般地安静。他依旧想着他的小说。那只猫和那双迷梦般蓝色的眼睛。
于是,当他们第二天在一张床上同时醒来的时候,他们都惊讶得合不笼嘴。阳光明媚,他领着小麦到处去逛。所有可以去的地方都去玩了。直到疲惫不堪的他们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的时候。小麦突然说:她要走了。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突然。当他再一次的凌晨一点的时候醒来时,他发现小麦走了。他匆匆赶到火车站。可是,当他赶到的时候,火车已经带着小麦远去了。他扬起手想要和她说什么。却只有风从他的指间穿过,如逝去的流年,转瞬间便看不到一点踪影。留下一路走来的人和故事,在那里迎风伫立,等待如一尊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许的雕像。他回到家,看见桌上放着个精致的三角形。他想是小麦留给他的。“没有什么地方是可以留恋的。我无法为一处的风景而逗留。对于一个漂泊者,这是像失眠一样无法控制的事情。我不想留下任何的结局,没有结局的东西才能给彼此一个完美……我只能演悲剧角色。/雷电和玫瑰/从来没有为我而互相问安。/我没有创造过世界,没有/造过时钟和波浪,也没有期望/麦子上有我的肖像。/既然在从未到过的地方也失去那么多,/我惟有绝迹于驻足之处/而留住意之所钟,/只让一座金山/溶入一杯冬水。/旅人自问,是不是浪费了光阴/把路推至更远处/却又回到原来的起点悲叹/回来耗掉一份故我,/回来再度告别,再起程。”他安静地点燃所有的三角形纸板。一地的灰烬,像无数散失的诺言。那些往事随着黑色的灰烬渐渐从他的记忆里褪去,安静藏于内心里一个最深的地方,连自己也无法触及。我用笔把那个椭圆里的“梦”字也一笔划掉。我习惯性地抬起头看了看桌上的钟,指针依旧停留在凌晨一点的刻度上。这让我感到深深的绝望。“让时间和皮毛都睡去。”“不要试图记起一只猫和梦的颜色,这是失眠的根源。”……我想再次写下一个小说:“猫。膨胀的失眠和浆洗过的梦。”一只黑色的猫从我的窗前一闪而过,我迅速地打开窗跟着跳了出去。我忘了。这是失眠。不是幻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