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有来生

04-20 作者:秦之月

记得小的时候,我毛手毛脚的,经常会打碎家里的碗碟,因为贫寒,母亲疼惜不已,在她高声大嗓的呵斥声中,我总会怯怯的说,那都是弟弟干的,然后一副无辜的样儿。母亲便会把骂声全给了傻站着的弟弟。其实,我知道,母亲心里一定清楚明白。弟弟性憨嘴拙,不像我这般调皮捣蛋,屁股长刺儿似的没坐性,一个不留神就会惹出事儿来,整日的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地捣蛋,惹得邻里亲戚人见人厌,母亲常常要为我的捣蛋向邻里亲戚道歉陪笑脸。那时候,弟弟就是我的替罪羊。那时我还常庆幸自己有多聪明,每次惹了祸总会逃脱责罚,却笑话弟弟愚笨。多少年之后,我把那些事儿笑着告诉母亲,笑她总错怪弟弟。母亲潸然而笑,说她哪有不明白的,两个儿子嘛,谁是什么秉性,她心里头一清二楚,只不过骂谁都一样,骂骂罢了。

想起来,真叫人幸福啊!

那之后,我仍然会做错事。但每当做错了事,母亲的眼睛就会在眼前闪过。而我,再不会把责任推给别人。

我家门口有一株很大的杏树,杏子大大的,香甜无比,那是当年母亲种下的。母亲种下杏树,还是因为我嘴馋,经常偷摘邻家的杏子,惹得邻家不高兴,也惹来了口角。虽然那时乡野之间,孩子们偷摘杏子豆角的事儿很平常,大人们看见了也是说几句而已。然而话传进了母亲的耳朵,她是个要强的人,拽住我狠狠的揍了一顿,教训我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贼。然后,她种下了那棵杏树。当稚嫩的幼苗破土而出,我欣喜若狂,趴在地上望着嫩芽儿,想象着它长成参天大树,结满杏子,黄澄澄的,挂满了枝头。然而,杏子至少要三年才结果。所以,该偷时我还是会去偷,只是更为隐秘罢了。等到那棵杏树结果了,成熟了,母亲摘了一脸盆,上门送给了邻居,说了许多好话。因为母亲,邻里关系至今友好,谁家有什么好吃的新奇的东西都会相互送一点,质朴无华,自然随性。

十岁那年秋天,我忽然得了痢疾,那时侯这种病不好治,算是个绝症。我的爷爷是个阴阳先生,除了神仙鬼怪之外,中医相信一点,西医一点不相信,我昏昏睡去后,爷爷便开始灯火通明、香烟袅袅、锣鼓喧天的念起经来了,祈祷太上老君、西天王母、关圣帝君、二郎真君,甚至连土地爷山神爷都请来为我治病,然而不管用的,我还是朝着死亡线飞奔而去。爷爷放弃了,父亲绝望了。母亲泪水涟涟的从佛祖祷告起,天上诸神她知道名号的祷告了一边,神灵真的显验了,送来了我的老师。老师是村上唯一的知识分子,接触的新鲜事物多,知道一位刚从县卫生学校进修回来的赤脚医生学会了吊瓶子。他告诉母亲,那位赤脚医生大概能治好我的病。母亲停下哭泣,立即打发人去请,赤脚医生来了,瓶子却吊不成,因为爷爷坚决反对,他说太上老君治不好的病,一个赤脚医生能治好吗?在君臣父子夫妇纲常的影响下,父亲沉默了,母亲却勇敢的站在了挽救儿子生命的第一线。她等到半夜三更,爷爷熬不住困终于回去睡觉的时候,叫那位医生来给我吊了瓶子。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吊瓶子的人。

很光荣,因为母亲的坚持!(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个月的十五日,是母亲大人的两周年祭日,那天我在天水,一路小心,那晚终于醉了,看那秦州,天色很蓝,山川苍茫,虽没有登山而远望,心头仍涌起天地悠悠之感,怆然而涕下。那时我想,人要是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多好,至少免了那思念之苦。

逝者已已矣,活着尤悲伤。

说了太多伤感的事,不是没有快乐的,只是因为我记住的,大多是辛酸悲苦之事。其实,翻开历史书,从头读到尾,最后能记住的,无非是霸王别姬、昭君出塞、马嵬坡、风波亭等等惨淡凄苦的事儿。看戏,欢乐剧目的都忘了,三娘教子、窦娥冤却忘不了。人的一生和历史浪潮差不多,打开心扉,明月当头,一边喝酒,一边畅谈的事,大都是苦难的经历。在我脑海中,能想起来的,都是母亲沧桑的形容,比如苍苍白发,比如瘦削的身影,蹒跚的脚步,和那一双朦胧的悠远的眼睛。还有,就是仿佛还能感觉到的满是老茧的那双手。至于其他的,我受表彰、考上大学的时刻,母亲给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件都想不起来了。当然,我敢肯定的,那时侯,母亲一定很快乐,一定做了很丰盛的很香的饭菜来犒劳我。

至于母亲临终的一切,那是用刀子刻在心中的,只是我不愿意再次翻腾出来,再一次痛痛切切的折磨自己一回而已。对这个社会而言,母亲是很渺小,对我而言,母亲就是那片天,那块地。

如今,只能如此而已了!

共 2 条文章评论
  • 母爱大如天,推荐阅读2013-04-20 22:16
  • 欣赏,感2013-04-23 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