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润雨沫的肩膀

04-22 作者:KateLiang

天,无端地下起雨来。

6月的山城,天气就是那么多变,上午还是晴空朗日,此刻却被雨水布置得幽冥昏暗,落得是这般忧愁,那千万只柔柔的纤指,漠然地抚弄着一束看不见的弦索,轻挑慢捻,拨开了我重重叠叠的记忆之门。

逆着记忆的变迁之路,回到十年前的长江江畔。在那里,有一把斜斜的黑伞,如一片黛色的莲叶,穿行在断断续续的田垄上,在空蒙的雨霭里若匿若现。伞下,走着一个女孩,在泥泞的小路上跳跃着,深深浅浅地踩出散碎的脚印,还有一个老人,他将黛黑的莲叶撑得老高,将一边倾向身畔的女孩,如在雨幕中呵护着一朵嫩白而透明的荷莲。

那是我和外公住在江畔的光阴。雨很小,伞却很大。抬起头,我竟发现头顶的天空已变成一片黑色,像一砚刚磨好的墨倒扣在那里,而外公头顶的天,却是一半的墨黑,一半的铅灰。我和外公挤在一起,外公的体温透过布衫,带着种长江畔特有的泥土和青草的香味。

雨柔柔地下,我们在伞下缓缓地走。不知要去哪里,更不知走了多远。踢起小路上的雨潦,欣赏泥土色的水花飞溅的姿态,带着泥沙的雨水抚摸着我的脚丫,我露出了孩童稚嫩的笑靥。偶尔有水溅到外公卷起的裤脚上,他也只是笑而不语,伴着我的跳跃将伞有节奏般的抬放。

有外公地遮蔽,无论我蹦得有多高,跑得有多快,头顶都永远是那般纯净的黑色。而他那边却是终年的,一半黑,一半灰。我注意到,外公厚实的肩膀的另一边,也是终年的满润雨沫。(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雨渐下渐弱,淡淡的温馨在雨里氤氲。明净的空气,近谷不生烟,远山不起霭,清润敦厚的庄稼地,网罗着淡远的青山,沉寂的树林和疏落的砖屋,紧紧地依偎在长江温柔的肩上。红墙黑瓦的砖屋在雨中伫立。黑色的瓦片上滚动着雨珠,滴沥的声音和着树林的婆娑声,和远处传来的清脆的鸟鸣,遂织出一个静而不寂,空而不廖的下午。总有一道喷嚏声打破沉默,在山中悠悠地回荡,是在屋里做活的外公感冒的预兆。

十年一梦,童年的记忆就如同一盘残缺的拼图,永远也无法再次完整。而外公倾斜的伞下满润雨沫的肩膀,和依偎在长江畔的庄稼地却是这幅拼图永恒的起始。我在菜畦上奔跑,却不知雨水已打湿我的肩膀。

昔日已是无以返转,而今……抬眸望天。一滴滴慷慨的雨滴润湿我的眼眶,滑过脸颊。眉宇间掠过一缕愁绪,檀唇轻启而悄声叹惋,我行走在混凝土筑起的钢筋丛林间,撑开手边一把黑伞。蓦然鼓起的伞面上,似曾相识的雨珠不甘寂寞地旋舞飞扬。在那被滨江路与临江公园蛮横霸占的土地上,我何处去寻觅外公在倾斜伞下温婉的笑,寻觅我的长江畔?

——Kate•L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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