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小镜头集锦(下)
一九五一年小镜头集锦(下)
(6——7岁)
镜头四 伯母带小弟睡觉
春天的土改斗霸大会以后,大伯就没有再回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家里我最常见到的也就是大伯母了。
半年多过去了。一天,妈妈接到通知,晚上要到三河乡政府去开会。妈妈问巧伯是不是也要去,巧伯说好像只有评为“地主”的人家才不要去。哥哥和大弟弟都在峰市街跟爸爸住在一起,只有妈妈在家带着我和小弟弟,我家只能由妈妈去开会了。
因为小弟弟出世才几个月,晚上带他出门不太放心,于是妈妈跟伯母商量,把弟弟哄睡后请她陪睡一下,等妈妈开会回来,才接我和弟弟回自家房间里睡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天黑以后,我也跟伯母睡在一起。四周一片寂静,我很快就入睡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弟弟醒了,想吃奶。伯母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哪有什么奶呢,于是,她先一边拍着一边“唔唔”的哄着,想让弟弟再睡回去。可弟弟听出不像妈妈的声音,竟“哇”的一声哭起来,伯母越哄他哭的声音越大。没办法,伯母只得起身点亮油灯,弄来开水,抱起弟弟,用汤匙打给他喝。弟弟喝了一口,觉得没味儿,又哭了起来。伯母再打开水给他喝,弟弟竟闭起嘴直摇头,还一头直往伯母怀里钻。伯母抱着弟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从左边换到右边,又从又边换到左边,弟弟就是哭个不停。伯母干脆解开胸襟,用干瘪的乳房凑过去给弟弟,弟弟赶紧衔住乳头吮吸,可是没奶,吸了几下便又大哭起来。伯母看着孩子哭得伤心,也许又想起了自己的心事,竟也哭了起来。我看着这场景,也情不自禁的抽泣着。弟弟终于哭懒了,喝了几口开水之后,竟又抽泣着睡了。
又过了好久,房门终于打开——妈妈回来了。伯母诉说了刚才的情景,妈妈觉得很过意不去,感谢了一回,就抱起弟弟带着我,回自己房里去了。
那时的我还少不更事。现在想来,伯母虽然是“地主婆”,也同样有人性的一面。
2010-8-21
镜头五 闹阿睦哥放“电影”
看过《抗美援朝》的电影之后,我总觉得不过瘾,仔细寻思,要是能让光透过玻璃,把字和人影子照到墙壁上,不就跟电影一样了吗?
后来,我找到一盏旧风灯,取下它的玻璃,把上面的红漆花纹刮掉,然后用毛笔在上面写字,画画,准备叫阿睦哥帮我放“电影”。
阿睦哥是民兵,参加过王寿山剿匪,现在晚上经常要到寨上去守仓库。有一回,我见它拿着一个会发光的圆筒,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电筒,还特意摁了几次,雪亮的一道白光可以照得很远。
这天下午,我看着阿睦哥提早吃晚饭,知道他又要去守仓库了。我走过去叫他帮我放电影。他莫明其妙,问放什么电影。听我说明后,他答应了。
阿睦哥吃完饭,要到房间里准备,我拿上那几片玻璃马上跟了去。
他的房间很暗,他从床头摸出电筒,摁亮,将我的玻璃片搁在电筒前面,对着墙壁一照,只有明暗不同的影子,看不出我写的字画。他想了想,扭开电筒头再照,连影子都没了。他又想了想,取出电筒头里的反光镜,再把电筒头扭回去,再照,“嘿,有了!”我们俩几乎同时叫了起来。他又把玻璃往前后移动,终于找到了位置最适当的时候,那时墙上就能看出我写的字画来。虽然墨水太淡影子不够黑,中间比较清晰,越往外越模糊,写的字也歪歪斜斜,画的样子也不太像,更不会动起来,但总算能够看出它的轮廓来。
阿睦哥问:“行了吧?”我笑着点点头,心中感到无比的满足。
之后,阿睦哥准备一番,背起长枪,握着电筒,上岗去了。
2010-8-20
镜头六 阿棠哥写美术字
快过年了,各家各户都在打扫房子。我们中议第大门口墙边两道贴对联的位置上,也不知被谁刷过一层石灰水,在青砖墙的衬托下,显得特别白亮。
这天,我看见阿棠哥在大门口忙着。
他搬来一张小桌子,放在那雪白的墙面前,然后取来尺子、铅笔,站在小桌子上,在那白色位置上打格子,划线条(那时还不懂是在写美术字)。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写标语。”
划完线条,阿棠哥拿来一只碗,就从一个纸包里倒出一些暗红色的粉末,加些水,搅匀,碗里便成了红色的稀糊。我又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土朱。”
他再调些水,看看合适,然后取出一支扁笔(那时不懂叫油画笔),沿着线条涂成红色。随着涂上的颜色,墙上一个一个的红字显现出来,左边是“抗美援朝”,右边是“保家衛國”。
写完了,他自己看了看,觉得满意,收拾起东西,走了。
此后,我很久没有见过阿棠哥,直到我到峰市中心小学读书时,才又见到他。
这条标语,一直保存了很久,到1998年移民时,都还有明显的痕迹。
201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