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望月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我正欲熄灯安歇，一丝莫名的愁绪却如窗外悄然潜入的寒意，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白日里尚可凭借琐事与喧嚣暂且排遣，此刻这难得的“闲来”，却成了心事滋生的温床，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令人辗转反侧。这“心事”究竟为何？是壮志未酬的遗憾，是故旧零落的怅惘，抑或是对岁月无情流逝的慨叹？百般滋味，纷至沓来，剪不断，理还乱。

我披衣坐起，在昏黄的台灯下，望着镜中自己鬓边又添的几缕华发，才猛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垂垂老矣。“方知老去世途穷”，这“老”字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残存的幻想；这“穷”字更是道尽了人生的无奈——并非指物质的匮乏，而是那份闯荡天下、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在无情的岁月侵蚀下，已然消磨殆尽，前路茫茫，似乎再无施展抱负的可能。年轻时意气风发，总以为人生漫长，机会无限，可如今回首望去，才发现许多梦想早已在现实的风雨中褪色、枯萎。

辗转难眠，索性拥被坐等天明。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夜色更浓，寒意也愈发深沉。我下意识地伸手抚过枕边，只觉一片冰凉，仿佛落了层薄薄的“霜雪”。这自然不是真的霜雪，而是五更天的寒气，透过窗棂，侵入被褥，也侵入了这颗饱经沧桑的心。这“浓”，既是夜寒之浓，也是愁绪之浓，更是老境凄凉之浓。

就在这寒夜孤枕、愁肠百结之际，我无意间抬眼望向窗外。天边，一弯残月如钩，静静地悬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冷的光辉透过稀疏的窗棂，洒在床前的地面上，也照亮了我眼中的迷茫与怅惘。“犹见窗前月似弓”，这弯残月，曾照耀过我少年的轻狂，青年的奔波，中年的挣扎，如今又陪伴着我这花甲之人。它见证了我的一生，却依旧沉默无言，只是以它亘古不变的姿态，俯瞰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兴衰荣辱。这月，是今月，也是古时月；这愁，是我愁，亦是千百年来无数失意文人墨客共有的愁啊！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悲从中来，怆然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