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春节酒醉人

春节莫回乡，酒多断人肠。

朋友春节回老家乡下过年，归来后我问他感觉如何？他说现在回乡过年，年味越来越淡，倒是酒多得出奇，吃得人头晕！要不是因为父母还在乡下，自己真不想回去。我笑着说，说明你人缘好，请你的人多，天天有酒喝难道不是好事？

朋友苦笑着说，我说的这个酒可不是你想象的亲戚朋友间走亲访友喝的拜年酒，而是别人家办酒席要送礼的那种酒。亲友有喜事办酒席，人情往来，该送礼的送点礼也应该。朋友却说，现在乡下办的酒席名目繁多，千奇百怪，有些由头真让哭笑不得，除了婚丧嫁娶，什么升学酒、满月酒、乔迁酒、寿酒，漫延到买车、买房要办酒，甚至于老母猪下猪仔都要办酒。我惊问，不是上边出台了文件，除了婚丧嫁娶，其他酒一律不允许办吗？朋友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逃避上边查处，讨回人情债，现在农村一些办酒的以前是在自己家院坝里办“坝坝席”，现在改换到其他地方餐馆包席，通知亲友分批、分次参加。你听说过吗？有的人家实在找不到什么名目办酒，修建的房子都几年了，弄个新居落成×周年纪念酒；更离谱的是，连孙子满九岁都要办个生酒……

我出身于农村，曾在乡村生活十余年。小时候，印象中，农村的酒席确实比较多，婚丧嫁娶是必办的酒，除此之外，新居落成，立龙门，生小孩满月，老人花甲、古稀、耄耋之年寿酒等等。逢上亲戚办酒多的年份，有些人家为吃酒都把家吃穷了，弄到生活难以为继的地步。乡村是个以宗亲关系为纽带相对封闭的人情社会，重面子，讲究礼尚往来，一家办酒，除了这户人家的亲戚外，一般四周的寨邻都要去吃酒。每年人情世故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成了百姓的负担。

早些年，送礼的礼金不多，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礼金低的通常一两块，多则三五块；随着经济发展，现在我们那儿农村送礼的礼金水涨船高，最低一百，上不封顶，有些亲戚间互相攀比，送一两万，三五万的都有；常常是，至亲间，最低得送上千，关系稍好点的，怎么也得送个500，遇上酒席多的年份，一年到头，有的人家真是送礼都送不起了。

故乡有句俗语，“三年不办酒，人就要讨口”，有的人家多年没有婚丧嫁娶之类酒席办，可送礼年年有，为了捞回点送出去的礼金，就无中生有地想出些办酒的名目：谎称在外地买了新房办新房酒的，把门朝向一改办改门酒的，小孩上个中专学校办学酒的，中年人不到六十岁就办生酒的……；有的人家实在想不出什么名目，干脆就办个“无事酒”，反正只要脸皮厚，礼金到手就算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些年，当地上级部门也花力气进行过乡村酒席的治理，有的地方还成立了专门的工作队，客观上确实也取得一定的效果。可风气的改变并不容易，总是死灰复燃，利字当前，总有人铤而走险偷偷地办。一种风气的形成与当地的风俗文化习惯有关，也与社会大众的从众心理有关，当办酒成了敛财工具，有些人借此发家时，别人仿效就成了自然的事。原本婚丧嫁娶，热闹一下，亲戚朋友间联络交流感情的酒席，演变成了花样繁多，满天飞的酒席，成了村人互相攀比、相互伤害，敛财的名利场，成了为害一方的陋俗。

其实，抛开这些纷乱的表象来看，其深层次的原因是乡村经济的凋零。传统农业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已经沦陷，种地挣不到钱成了普遍现实。农村的主要收入不是农业，而是外出打工。乡村空巢化日益严重，十室九空，很多土地无人耕种，任其荒芜。平时村里鸡不鸣，犬不吠，猪牛不见影，炊烟了无痕，只有春节外出打工的人回来过年，村里才有一点人气。通过办酒席搞钱成了一些人创收的重要途径，于是，春节大多数打工人回村的日子，也就成了村中酒席满天飞，人气最旺的时候；本该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享受欢乐、热闹的春节，却成了到处吃酒，榨干钱包，身心俱疲的节日……

朋友说的那个孙子满九岁也要办个酒收礼的老人我认识。她三个儿子都在外打工，她一个人在家生活；好似她的几个儿子不怎么管她，或许是在外挣钱不易，无力管她，以至于她平时零用钱都很紧张。原本一个人的生活也应该过得下去，可她在村里生活，人情世故自然逃不了，有些人家的酒她也得去送礼……。人到了某些时候，脸面不再那么重要，既然别人都可以，那么，以自己的孙子满九岁为由，祝愿他健康成长办个酒似乎也理所当然……

2025年1月22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乡村全面振兴规划（2024-2027年）》，要求各地认真贯彻落实。我希望那些在外打工的村人多关心一下留守在家的老人，让他们不要为钱发愁，活得有尊严，不必去做让旁人耻笑的事；也希望借乡村振兴的东风，故乡能够摆脱春节酒席满天飞的梦魇。

朋友回乡过春节是天天吃酒，醉了；我是听了他说的故事，感到心碎！